一個遠嫁深圳千萬豪門的武漢女子,在為丈夫生下一男一女后。于2009年元宵節意外倒地。面對躺在重癥監護室里渾身插滿管子的妻子,丈夫文裕章因“不忍心妻子受苦”竟選擇拔管。來為妻子尋求解脫。可沒想到,此舉竟引起了軒然大波,人們憤然指責文裕章的此種行為實際上是棄愛情和生命于不顧的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也有專家將國外以腦死亡為標準而中國以心肺死亡為標準的規定推到了輿論的風浪口。由此,中國第一例專門提出以心肺死亡為界定標準的案例在深圳塵埃落定。2009年3月3日,文裕章因故意殺人罪被深圳警方依法逮捕。
嫁到深圳的女兒突然不省人事
胡菁,1975年出生于湖北武漢。文裕章大胡菁兩歲,出生于廣東深圳。文裕章和胡菁是中南政法大學的同學,兩人同學法律專業,1996年同時畢業。1998年,兩人結為夫妻并育有一兒一女。胡菁的母親叫肖桂蓮,自從胡菁嫁到深圳去后,肖桂蓮每年都會抽出時間到深圳看望一下遠嫁的女兒。2009年春節,肖桂蓮再次到深圳過年。
2009年2月9日元宵節,胡菁夫婦在吃過中午飯后,便開著私家車帶著一對兒女到海邊去玩。
當天下午6點多時,胡菁夫婦帶著孩子們回來了,然后開車到附近吃了比薩餅。晚飯回來后,胡菁給兩個孩子洗好澡,并送去三樓母親的房間吹頭發。
文裕章夫婦的家是一幢五層樓的別墅,一樓二樓是客廳和廚房,胡菁的母親肖桂蓮來了就睡在三樓的客房。小孩們的房間在四樓,而夫妻倆的房間在五樓。據肖桂蓮回憶,大約在晚上8點鐘,她聽到樓上傳來響亮的“咚”的一聲。接著,就聽到五樓傳來女婿文裕章呼喊女兒的聲音:“菁菁!菁菁!”過了一會兒,她又聽到女婿在喊:“媽!媽!”
聽到女婿喊自己,肖桂蓮吃了一驚,要知道之前女婿是從來沒叫過自己的,這次一反常態地叫自己肯定出什么事了。于是,肖桂蓮趕緊跑上了五樓。剛一站定,眼前的場景頓時讓她冷汗直冒:女兒躺在地上,已經不省人事。女婿正用手把女兒的頭從地上抬起。見此情景,肖桂蓮趕緊跪下身來,為女兒做人工呼吸,并叫文裕章趕緊打電話叫來了僅一墻之隔、在另一幢別墅里居住的他的母親和大哥。
這樣,肖桂蓮和文裕章一家人便趕緊開著車送胡菁去醫院,在去醫院的途中遇到了龍崗雪象醫院的急救車。此時,肖桂蓮立馬讓急救車上的醫務人員對胡菁進行心肺復蘇搶救。經過醫務人員的奮力搶救,胡菁有了心跳和血壓,但一直處于昏迷狀態。為了贏得更好的醫療條件,第二天凌晨零時許,胡菁被轉到一家三級甲等醫院——深圳市第二人民醫院。
接收胡菁的醫生是深圳市第二人民醫院的ICU病房主任馮永文,據他回憶當時接收胡菁時的情景:“到ICU病房來的時候,病人雙側瞳孔是散大的,沒有光反射,也沒有自主呼吸。當時病人整個情況反映出來的是深度昏迷。從臨床的情況看,她當時腦損害的情況是極其嚴重的。”胡菁進入重癥監護室后就一直昏迷不醒,醫生給胡菁發出了病危通知書。接著,幾次搶救下來,依舊沒有什么效果。
看著安靜地躺在ICU病房里的女兒,肖桂蓮流下了焦急的淚水。回想起事發時的情景,肖桂蓮覺得十分不對勁:女兒從小身體就特別好,幾乎很少上醫院。在此之前,至多只是有過胸悶、心臟不適的情況,但也從來沒因為這方面的病痛住過醫院。而兩口子從海邊回來后,胡菁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就在事發前,女兒還親自給兩個孩子洗澡,精神顯得相當不錯。怎么會在暈倒后,直接變成植物人了呢?
還沒容肖桂蓮仔細分析,文裕章及家人的一席話卻讓她更加對女兒的生命擔憂起來。就在女兒出事后的第二天,文裕章就擔心地說:“胡菁沒有呼吸,怕以后要成植物人。”聽弟弟這么說,文裕章的哥哥文裕斌接著說:“成了植物人以后,時間長了,夫妻之間再好的感情也沒有了,長痛不如短痛。”聽了文家人的話,肖桂蓮覺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文家非常富有,自己的女兒是文家的媳婦,在醫院只待了短短兩三天,文家人就要放棄,難道女兒在文家就一直這么沒地位嗎?
在了解到文家人對女兒有放棄的想法后,獨自一人在深圳的肖桂蓮頓時著了急。她給在武漢的胡菁姐姐——大女兒胡蓓打了個電話。胡蓓一聽情況后,立馬買了車票趕到了深圳。剛下火車,胡蓓就趕緊來到妹妹所在的醫院。看到妹夫文裕章,胡蓓就對他說“我在這里守著妹妹吧,你回去休息一下。”聽胡蓓這么說,文裕章無奈地點點頭。
由于胡菁身處重癥監護室,胡蓓和文裕章便只能在病房外看護。于是,兩人就商量輪流在病房外守著胡菁。在這段共同看護胡菁的日子里,現在胡蓓回想起來,作為丈夫文裕章還是盡到了丈夫的責任:“他心情雖然不好,但是來看護我妹妹還是很盡心的。晚上,我如果守在醫院,文裕章去辦事,他辦完事后,還是會上來看一下胡菁,并向醫生詢問一下妹妹的情況。”
看著妹夫盡心盡力的行動,胡蓓以為之前文家人所說的放棄治療,可能只是說說而已,便沒有往心里去。
2月16日下午快到3點時,文裕章來到醫院。這一天,文裕章來得比以往都要早。在醫院里文裕章碰到了胡蓓,據胡蓓回憶,當時文裕章的情緒看起來有些不好,低著頭,坐著,跟自己點了個頭就進八病房了。進去后一兩分鐘,文裕章問了一下當時的值班護士:“病人的情況怎么樣?”“病人的情況沒有明顯改善。”值班護士如實回答道。這時,胡蓓已經換好了進ICU的衣服,準備等文裕章出來后換她再進去。
可等了好一會兒,見文裕章都沒出來,她便趴在ICU的透明玻璃窗往內望,突然看到文裕章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舉動-他將妻子身上接呼吸機的螺紋管接口給拔掉了。他一只手環著妻子的頭,把自己的頭埋在妻子胸前,一邊哭,一邊說:“我不能讓她再遭受痛苦了!我不要治療了。”當時ICU中有七八名護士,見文裕章拔管,當即上前阻止,但文裕章體力過強,護士未能成功,文裕章還將妻子身上接的針頭和監測設備也都給拔掉了。10分鐘后,胡菁的臉色發青。醫生趕來,但已回天無力。此時,文裕章抱著妻子,一直不肯松開,直到妻子的尸體被送往太平間。
風光背后悲苦之謎
文裕章和胡菁夫妻十一年,到頭來,丈夫竟拔掉了妻子的呼吸機管子,親手結束了妻子的生命,這近乎瘋狂的行為背后是否還有什么隱情呢?為了解開這個謎團,記者深入采訪了胡菁的母親肖桂蓮和姐姐胡蓓。據肖桂蓮回憶,在女兒還在讀大學的時候,就跟文裕章談起了戀愛。而對于這段戀情,胡菁當時并沒有告訴自己,而是告訴了姐姐胡蓓。
不久,胡菁畢業后,開始跟母親表示要跟文裕章到深圳結婚。這時,肖桂蓮明確地表示了反對:“你嫁這么遠,我們老了,你也不能照顧我。你有什么困難,我也幫不了你。”聽著母親的反對意見,胡菁提出了她自己的想法:“像我有的同學還到國外去了呢,還專門找老外呢,那怎么辦呢?”聽女兒這么一說,肖桂蓮觀察到女兒為文裕章的愛表現出來的無比堅定的信心,也就沒有再對女兒的婚事阻攔。
畢業后不久,胡菁便同文裕章一起來到了文家。由于土地征用,國家一下子補償了文家好幾千萬的家產。在外面的人看來,胡菁如果嫁給了文裕章就等于嫁入了豪門。而文家對于文裕章選擇外地女胡菁也表示反對。可兒子態度強硬,文裕章的母親只好同意胡菁嫁入文家。為了給女兒撐門面,肖桂蓮和胡蓓一起來深圳參加了胡菁的婚禮,并給了27Y的陪嫁。
婚后一年,胡菁懷孕了。次年生下了一個女兒可兒,可夫妻之間的關系卻因為女兒的誕生發生了改變。因為廣東當地重男輕女,媳婦胡菁生了女兒后,文裕章的母親開始在文裕章面前數落胡菁的不是了。同時,外面人的輿論也影響著文裕章的心情。他開始喜歡在外面喝酒。
為了逃避計劃生育,文家提出將可兒送去武漢讓胡菁的姐姐帶。對于文家的提議,毫無底氣的胡菁答應了。女兒走后,胡菁開始查找各種土方法,試圖懷上男孩。可不幸的是,在此期間,竟一胎流產,一胎死亡。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整,胡菁再次懷孕了。經檢查,胡菁被告知懷的是男孩兒。得知這個好消息后,胡菁一臉興奮地告訴了文裕章。而文裕章只是淡淡地說:“懷上了就生下來養著吧。”看到丈夫的表情后,胡菁感到了絲絲失落,她打電話給姐姐。聽到妹妹的擔憂,胡蓓勸她想開一點,畢竟生了男孩兒,妹妹和文裕章先前不快的疙瘩就會解開,妹妹在夫家的地位也會有所提高。
聽姐姐這么一解釋,胡菁便寬心了一些,安心養起胎來。雖然,在她懷孕期間,文裕章仍很少回家陪她,但胡菁一想到如果自己生個男孩兒,就會把丈夫的心拉回來了,便沒有過多跟文裕章計較。
2004年,經過平靜的安胎,胡菁順利地將男孩產下。坐月子時,胡菁向文家人提出想請個保姆幫著招呼一下自己。但是文家卻以“外人信不過”為由拒絕了。實在沒辦法,胡菁只好再次求助于姐姐胡蓓。得到妹妹的求助,胡蓓便趕緊請了假到深圳來幫她。胡蓓一去就忙前忙后,一直陪著胡菁,但是她發現很難碰到妹夫文裕章,即使胡菁剛生產完,文裕章也還是不歸家。“他一般會玩到半夜兩三點的時候才回來,而且天天如此。”胡蓓說。
見自己還在坐月子,丈夫不但不歸家而且對自己漠不關心,胡菁心里非常窩火,于是就問丈夫:“你在外面搞什么?”而文裕章面對妻子的質問,則是不理不睬,懶得回答。
由于在深圳除了文家沒有一個親人,胡菁便找姐姐胡蓓傾訴。一天,胡蓓突然聽到胡菁說:“姐,我想離婚。離開這個家庭。”“為什么呢?”“文裕章經常不歸家,在外面也許有人了。”“你得想清楚再打算。”見妹妹聽完后有些猶豫,胡蓓又接著勸道:“你只要不離婚,別人永遠也進不來。”聽姐姐這么一說,胡菁便鐵青著臉沉默了很久。
這次談話以后,胡菁便再也沒對姐姐提起離婚的事,她也不再跟文裕章鬧,而是著實沉寂了下來。
可胡蓓怎么也沒有料到,從2月9日,自己聽到妹妹在家忽然摔倒的消息,到2月16日,自己親眼見到文裕章拔掉妹妹呼吸機管子,短短七天的時間,妹妹的生命竟會在妹夫的手里這樣毫無征兆地走向終結。
妹妹在妹夫手中死亡后,胡蓓第一時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報案,她想用法律來懲處這個殺死妹妹的惡魔。
腦死亡與心肺死亡之爭
2009年3月3日,因為涉嫌故意殺人,文裕章被批準逮捕。記者從深圳市福田區人民檢察院了解到,文裕章拔掉妻子氧氣管并阻止醫務人員搶救,具有主觀故意令妻子死亡的目的。3月10日,深圳市福田區公安分局對外公布的尸檢報告稱:胡菁腦底出血的成因主要為腦血管畸形,無法以外傷解釋。胡菁系被他人拔去氣管插管之后,致呼吸停止死亡。
鑒于文裕章提出的擔心胡菁成為植物人,記者采訪了馮永文主任,他告訴記者:“因為病人尿量也多,表現出來的是尿崩的癥狀,同時有低體溫的狀態,說明她中樞體溫調節也是有障礙的。同時她沒有自主呼吸的恢復,所以初步懷疑她是腦死亡。從臨床角度來講,我們認為當時她已經處于接近腦死亡狀態。即使患者的丈夫不拔呼吸機管子,患者在今后的治療過程中也很有可能死亡。”
對于醫院的說法,胡菁的家人并不認同。他們認為從胡菁被送到醫院第一天起,直到胡菁死亡,醫生從來沒有跟家屬講過胡菁已經腦死亡。只是在入院后接到過兩張病危通知書,此后便一直沒再收到。而且他們還注意到在胡菁住院的第三天,醫院還為胡菁做過換血換腎手術。一度胡菁的面色變得紅潤起來,借助呼吸機呼吸的時候,胸脯也能有規律地起伏,并沒有死亡的征兆。
關于此案,記者聯系了相關權威機構,中國衛生法學會理事鄧利強老師提出了他的看法:從倫理學的角度,如果一個人已經腦死亡,對他進行的治療實際上是不倫理的。這是其他國家做腦死亡標準的一個倫理學依據。我們國家從1986年開始討論腦死亡,對于腦死亡的立法很多人提出了質疑:認為腦死亡立法以后,安樂死會不會被濫用,以及腦死亡立法以后真的會有利于中國社會,有利于社會向高度文明發展嗎?因為質疑不斷,這種立法仍處在討論之中,未來并不排除可能實施腦死亡標準。
但不管怎么樣,我們國家現在并沒有以腦死亡作為標準,仍然是以心肺死亡為標準。所以即使醫院宣布了一個人已經處于腦死亡的狀態,仍然不能由他人來決定,是不是繼續讓這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不管關于腦死亡立法的討論多么成熟,我們都要尊重現有的法律和社會秩序。而且只有這樣,我們每個人的生命才能得到保護。
檢察院則認為:胡菁當時的情況是有自主心跳,但是已經沒有了自主呼吸,呼吸要靠呼吸機來維持。按照我們國家現在的標準,臨床醫學的角度來判斷,胡菁她還是一個活人,她還沒有死。文裕章對她生命的剝奪已經觸犯了法律,將會受到法律的懲處。
至此,本案已經結束,可留給人們的爭議卻遠沒有結束。文裕章所說的“我不能讓她再遭受痛苦了”是真的愛妻子的表現嗎?文裕章對妻子的“解脫”又真的能使他自己的內心得到真正的“解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