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身份證

今天進母親的房間時，母親不在，等我出來，發現母親的床上有個本子，平時沒見到母親的床上會有其他什么東西。所以這個本子讓我好奇，我打開一看，是身份證。

是母親的身份證，有效期20年，今年正好到期，興許是母親整理時遺漏下來的，要扔了吧。

身份證是20年前辦的，就是說，身份證里的照片是20年前的模樣，20年前，母親真年輕。

母親難得照相，要照，也就是在辦身份證的時候，不得不照吧。

我坐在母親的床上，看著母親的身份證里的照片，突然感覺，那不是我的母親，是一個陌生的人，我眼里的母親，深邃的目光，花白的頭發，開始衰老的背影……

再看看手中的那個身份證，青澀的神情，白皙的臉蛋，瑩潤的嘴唇，是一個花樣年華的小姑娘，那里面透露著要追求事業與愛情的熱忱。

看著看著，我突然發現，長期以來，我從來沒有這樣認真地端詳過母親，從來沒有研究過母親的耳垂、手指、腳丫……

當她在眼前的時候，我每天留意的是她今天會做什么菜，有沒有給我準備好學費，會不會記得我的生日……

生日?身份證里，母親的生日是4月6日。

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一次吃飯的時候，發現有一道菜，說是辣子雞，母親興沖沖堆上笑容，給我和父親介紹這道菜的口味、來源、做的過程，還說，這道菜是她最拿手最喜歡的，可我平時極少看到這道菜。

說著，母親大有興致地往我的碗里夾進了一塊。

“媽，我不吃辣。”我有些生氣地對母親說。

“其實也不辣，你咬小口一點就不辣了。”母親溫溫和和地又說，換了一塊小點的放到我的碗里。

“媽，你知道吃辣會長痘痘的，你讓我怎么出門啊，不吃。”我把辣子雞夾出來扔在桌面上，“干嗎非要做辣的菜?我們都不吃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童啊，每年就一次，媽每年就做一次，要不，媽再給你做別的吃。”母親有些膽怯地說。

“干嗎非要每年做一次辣子雞，我不吃了。”

“今天是4月6日，媽每年這個時候就想吃這道菜。”

“好了好了，你想吃就自己吃吧，我吃別的。”

4月6日，每到這個日子，母親就想吃家鄉的一道風味菜，因為是母親的生日，我一直不明白。

原來，母親很想吃辣的口味，但卻一直不做辣口味的菜，原因是，我不吃。

原來，母親讓我也吃一塊，是因為，那代表給她慶祝生日，分享她的樂趣，而我卻拒絕了，拒絕了二十年。

摸著身份證上的4月6日，一股難過頓時涌上心頭，母親每年的生日滿足就是給自己做一道家鄉風味的辣子雞，當她要跟我們分享的時候，我卻斥責她。

是我，打折了母親的快樂，泯滅了母親的心愿。

有沒有人像我，忘記母親的生日二十年，而母親卻記得我的生日二十年。

又發現，母親的籍貫是山西，不是廣西，原來，在母親一直說廣西話的同時，我就一直忘了母親也會說山西話，忘了母親心中，還有另一個牽掛。

原來，對于母親，我什么都忘了。

小時候，每當我們要填些什么表時，只要填到家庭成員這一欄時，我總想著母親到底叫蘭秀還是秀蘭。

母親回來了，我收起那些眼淚，走出房間，母親手中提著一大籃子的菜，她說要給我做糖醋排骨。

“媽，今天做辣子雞吧，我想吃。”

“真的，特別想吃你的拿手菜。”

一個人在長大的過程中盡管與母親不離不棄，可是心卻離母親越來越遠，對于母親的事忘得越來越多，忽略母親也越來越多，甚至傷害母親的事也越來越多。

作為母親的孩子，不僅要給母親幸福，還要保護母親那快樂的翅膀，別再折磨母親應得到的快樂。

作為母親的孩子，不要再看到明顯的日期證據時，才想起來，母親的生日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