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不負債

翻字典，又看到那張欠條，不由皺起眉頭，心生不快。

6年前的欠條，一直夾在字典里，放了太久，紙張都破舊了，有幾個字也已模糊。但上面的內容，即使不看，我也非常熟悉。

6年前，剛剛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不久，曾經的大學室友父親住院，四下借債，我借給他的錢，一部分是工資，一部分是借的。他萬分感激，寫下欠條，承諾盡快償還。

但從此卻再無消息。起初并不是那么上心，四年的同學情誼，借錢給他我是甘愿的。雖然為此大半年時間都在還別人的賬。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在意了，也許是對別人債務的償還讓我漸漸生了疲憊，心理也慢慢不再平衡。錢是我為他借的，雖然不是很多，但對當時的我，并不是小數目。他不還我，我要還別人，他卻連句話都沒有。開始還打電話告訴我他父親的病情，后來，電話都無。等我想起來主動去問一聲，他已換了號碼，竟然再也聯系不到。

心里那點在意，便迅速轉化為生氣。四年朝夕相處的情感在這樣的氣憤里漸漸淡薄了，常常地，把欠條拿出來抱怨他做人如此沒有誠信。

抱怨，逐漸成了惱怒，成了怨恨。和他所有情感就這樣被這張欠條毀滅掉，再無蹤跡，我已經記不起來當年他和我之間任何的好，只記得這張欠條帶給我的內心的不快。

便決定找到他，把錢要回來，哪怕打官司。

可是一個人想要失去消息，竟然也會那么徹底，他像失蹤了一般。和我們所有同學都沒有聯系過，本來就不在一個省份，千里迢迢，我無計可施。欠條也就這樣過了能夠作為證據的法律期限，成了一張空紙。只是這張空紙，清晰記錄著我的怨恨，從未放下。甚至為了不弄丟或放忘地方，我把它夾到經常使用的字典里。于是看一次怨懟一次，這種怨恨，就這樣如影隨形，跟了我6年。

現在又看到，依然是莫名煩躁。上面，他的名字還清晰可辨。于是又站在那里想，想他為了逃避一份債務寧肯如此“失蹤”，委實可恨。

胡思亂想片刻，終于耐不住煩躁，拿起電話打給一個朋友。

朋友年長我兩歲，是個很達觀的人，平和而快樂，有時候會羨慕他，但不知道為何他可以活得那么輕松。

把這件事講給他聽。他說，也許你的同學，他忘了。

欠債又怎么會忘了我不相信他忘了。

朋友說，如果他決定不還，還不如忘了，總想著多不快樂。

是啊，我說，我每次想起來也不快樂。

朋友反問，為什么你要想著?你又不是欠債的人。

可是看到欠條我就會想起來。我說，想起來就會生氣。

朋友嘆口氣，那干嗎不把欠條撕了然后忘掉這件事，你已經損失了金錢，恐怕也丟掉了朋友，何必再把自己的快樂搭上，這樣真的太不劃算了。

我一愣，分辯一句，我就是覺得他不該這樣，就算不還錢了，也不能這樣。錢也沒多少，但他做人有問題。

朋友笑了，既然是他做人有問題，你又為什么用他的不對懲罰自己’你也說，既然還不還錢你已經不在意了，那欠條要不要也無所謂了。你不過想要他一個解釋，可是他不肯給你，也許他有苦衷，也許他確實品質不好，但事實已經如此。你想起來就不高興，不如索性忘了。恐怕你也不是經常想起來，是看到欠條才會有感而發，欠條，不過是一張薄薄的紙，撕掉就沒有了，多簡單。你何必總強迫自己記著。

我心頭一頓，有些明白過來。聽朋友又說，他欠了你錢，你卻讓自己背上債務，你把事情計算錯了。為這件事，你的心情一直原地踏步，但你忘了，只有不負債的心靈才會快樂

那天，我把那張欠條惺慢撕碎丟棄在垃圾桶里，拍拍手，內心忽然覺得很輕松，那種感覺，正如償還了一筆欠了很久的債務，而這，真的是我自己讓自己錯背的債務。

我也終于明白了朋友生活快樂的原因不讓心靈負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