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沖突,哈恰圖良的音樂可能會淺薄得多
哈恰圖良是俄羅斯作曲家,他出生于1903年。哈恰圖良在創作上的成就無法與肖斯塔科維奇相比,不僅因為數量。我們最熟悉他的作品是《馬刀舞曲》——那種在鼓聲與鈴鐺聲中越來越快,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節奏,圓號粗野地嘶鳴,中間僅一小段薩克斯與大提琴短暫的細膩,又被快速搖蕩的節奏所踐踏。這是《加雅涅》(Gayane)第一組曲的第一首。《加雅涅》是哈恰圖良創作的兩部著名舞劇之一,這部舞劇的音樂經歷了1939年版、1942年版與1957年版的3次重疊。
狂暴的節奏與幽傷的舞蹈,哈恰圖良由此被歸為民族樂派。他出生在外高加索的多維利斯,是亞美尼亞人。亞美尼亞人原為伊朗裔的一支,之后被奧斯曼帝國征服, 這片土地是多重民族色調交匯處,這種雜色哺育了哈恰圖良音樂中的神秘因素,使他的音樂比鮑羅丁或里姆斯基—科薩科夫所追求的具更多自然的東方民族色彩。哈恰圖良的音樂中民間舞蹈性因素為上,他的另一部著名舞劇是作于1956年,用亞美尼亞舞蹈色彩描述的《斯巴達克》表現斯巴達克與情人弗吉尼亞在情感纏綿中感人的升華,其中最有名的是《斯巴達克與弗吉尼亞的柔板》與《蓋底斯少女與斯巴達克的勝利》表現斯巴達克在誘惑面前的精神強大。
哈恰圖良18歲離開第比里斯到莫斯科,先進格涅辛音樂學校,學大提琴,進作曲班,然后又進莫斯科音樂學院,拜米亞斯科夫斯基為師。他的音樂創作始于在音樂學院當學生期間,先作鋼琴曲、小提琴奏鳴曲、單簧管與小提琴三重奏,成名作是1934年的畢業作品《第一交響曲》。哈恰圖良的學生時代比肖斯塔科維奇漫長得多,所以這首《第一交響曲》比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一交響曲》晚了近10年。哈恰圖良一生只作了3首交響曲,直到1943年,肖斯塔科維奇完成《第八交響 曲》時,他才作成同樣描寫衛國戰爭的標題為《鐘》的《第二交響曲》。其中同樣有面對焦土的無邊的悲憤,最后也有對英雄的贊頌,但如與肖斯塔科維奇的《第八交響曲》對比,在化解不開的沉郁的彌漫中,難感覺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時不時出現令人生厭聲嘶力竭的號角齊鳴組成的高潮,又顯得空洞。之后哈恰圖良的《第三交響曲》,單樂章,又與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九交響曲》一樣,1945年為歡慶勝利而作,其中使用了管風琴,因管風琴扮演了不合時宜的低沉角色,勝利的雄壯行進更顯單調,由此與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九交響曲》一樣被打成“形式主義”。
哈恰圖良最敏感于舞曲節奏,于是舞曲旋律總成為他結構的基礎。他的交響曲中,明顯能感覺一個他鐘情的旋律出現前的焦躁,這種焦躁總依靠狂放的節奏去沖破, 于是,暴烈的節奏與作為這暴烈之后休憩的抒情,總成為對比強烈的兩極。對旋律的喜好帶來對色調的喜好,色調依賴線性敘述,由此作為交響曲,空間營構能力就顯得弱,哈恰圖良作品中優秀的其實是作為情感寫照的一首鋼琴協奏曲(作于1936年)與一首小提琴協奏曲(作于1940年)。這兩首協奏曲好在都以美麗旋律為主導,慢樂章由此都非常抒情,兩個慢樂章的差別,小提琴傾訴更多哀傷情感,鋼琴則似乎承載了更多悠遠的歷史。
因為哈恰圖良在民族性道路上遇到了現代派,尤因他醉心于拉威爾,所以構成了創作上的矛盾。《第一交響曲》中就呈現出民族性與現代派的沖突,之后的第二、三交響曲都是現代派影響占優勢的結果,“是以混亂的音響壓倒旋律的表現力”。我覺得他的評論有道理在,西歐作曲家的現代手法,比如拉威爾,在氣質上與哈恰圖良的趣味產生著沖突,成為他交響空間中不能被消化的因素。但如果換一個角度,這種沖突可能恰恰體現了他音樂中的另一特色——如果沒有這種沖突,他的音樂可能會淺薄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