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生活程序里隨著慣性而轉的人,有時真需要像古人一樣“老夫聊發少年狂”一次。這不,那天晚上,我和樓下的老王每人握著一張“同一首歌——濟南大型演唱會”的門票,幾分神秘、幾分不好意思地擠進體育場的檢票口,幾經輾轉,爬上了西北角高高的看臺,置身于一片年輕人的海洋中,陡然生出了這種共同的感受。
面對著眼前這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象,我們倆都有一種仿佛被喚醒了的感覺,一種恍然置身于昨天里的感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襲上心頭,我們這才知道,此番孟浪來看的并不僅僅是一場演唱會,我們已同時踏進了一扇時間之門中。
演出尚未開始,彼此已不再說話,各想著各的心事。
我眼前明明白白地浮現著的,不就是生產隊里寬敞平坦的打谷場嗎?
天剛擦黑,場里就已坐滿了四村八鄰的孩子;一顆緊挨一顆的小腦袋于那么一大片平地上,就像一畦畦剛出土的密密麻麻的新苗。再走近些,會突然聽到稚聲稚氣的喧嘩聲:有的在熱烈地談論著上一場電影(大多是一兩個月以前看的),有的在呼哥喊弟,有的在為爭搶小小的地盤而紛紛擾擾。蝙蝠在人們頭頂上來來回回地飛著,它們黑色的翅膀牽來了黑色的夜晚。勞碌了一天的大人們也來了,有的還是從十里八里甚至二十里開外攜婦將雛地趕來的呢。平時空曠的打谷場突然變得小了起來,連場邊的小山坡上都坐滿了人,遠來的孩子還爬上了那棵老槐樹;它簡直就成了一棵結滿了人參果的奇樹……
場里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臨時搭建的大舞臺上的霓虹燈霎時綻放……
場內隨之爆發出了雷鳴海嘯般的歡呼聲。我又被扯回了此時此境的演出中。
撲朔迷離、流光溢彩的舞臺上,一對年輕的節目主持人雀躍而出,他們邁著歡快而富有彈性的步伐,宛若一對九闕上的仙人兒翩然而至。略有點兒遺憾的是,我們離得太遠,看不見他們青春勃發的面容,可那底氣十足、玉潤珠圓的報幕聲卻清晰地傳到了耳中。這聲音里包含著多少幸福,包含著多少自豪,包含著多少憧憬啊!它們是一個朝氣蓬勃欣欣向榮的時代的聲音。我不禁想起了《詩大序》中的一句話:“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
再看臺下和高高隆起的橢圓形的觀眾席上,無數的熒火棒在漆黑的夜幕下晶瑩閃爍,比當年打谷場上明明滅滅的流螢要壯觀和有氣勢得多;一面面小旗也揮舞起來了,碩大的體育場內翻騰著一輪輪的熱浪。
演員們終于相繼出場啦,觀眾的情緒也隨著他們的人氣不同而此起彼伏:歌手孫楠的登臺亮相使場上的氣氛掀起了一次小高潮,零點樂隊則將它推向了高峰,騰格爾為下一個高峰作了次過渡,那英的壓軸之唱則讓人流連忘返。李光曦、蔣大為和程琳等雖不如新秀們的人氣旺,卻聲聲都鉆進了我們的心坎里,我和老王都動情地隨著他們哼唱呢。不知不覺地,歌聲又把我們帶回了那并不遙遠的昨天。
撫今思昔,我悄悄地對老王說:“平常,我總是覺得在商品經濟時代,人們除了對錢外對啥都沒有熱情了。今天看來,比之過去那個狂熱和各種營養都極度匱乏的時代,人們對娛樂的需求絲毫沒減嘛!”
老王說:“應當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馬路邊的鵲巢
在我的印象里,鳥兒是不大喜歡將巢安在馬路邊的樹上的,特別是車多人雜的大城市里;它們有點兒像隱士,更愛僻靜的山林和幽深的庭院。但是,近日在我所寓居的這個城市的某段馬路邊的白楊樹上,卻接二連三地看見了一蓬蓬的鳥巢,粗略數來有十幾個之多,這不能不讓人感到驚奇了。
我仰起臉,仔細打量起巢的主人,一只喜鵲正在里面唧唧喳喳地唱歌,另一只則盤旋著落回巢里。它們一律是身披黑袍肩扛白絲絳腹帶白肚兜的喜鵲,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花喜鵲——民間將其作為“吉祥”的象征,農村喜慶婚禮時最樂于用“喜鵲登枝”的剪紙來裝飾新房。這些討人喜愛的鳥兒,為何來到這里棲息?難道就不嫌車水馬龍亂得慌嗎?
我不是什么鳥類專家,難以對此作出科學的解釋,但有種感覺似乎還能說得通。
俗話說:“鳥雀往旺處飛”,“鳳凰非梧桐樹不落”,那么此段馬路附近也一定是黃金寶地了。而事實上,路邊的幾所大院子里也的確住著一群好運氣的人——他們大都享受著公車,住著福利房,請客有公款埋單,所以既無衣食之憂,更無買房、找工作之虞。“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們則反之,工作和生活上自然喜事連連。而喜鵲——報喜的使者,于是就免不了要常來此地報喜。長途奔波,來來往往,久了必然會生出偷懶之心——干脆在此定居下來算了,以享近水樓臺之便。但有得就有失,它們從此要為躲避城市的喧嘩而堵上自己的耳朵了;好在無生命之虞——自古財主不打送禮的,報喜的當然也不例外。
此外,在中國的民間傳說中,每年的七夕人間所有的喜鵲會飛上天河,搭起一條鵲橋,讓長期兩地分居飽受相思之苦的牛郎和織女相會。這對苦無津渡的跑官者來說,喜鵲即橋也,幾聲枝頭高唱,定讓攀龍附鳳者喜上眉梢,堅定了登高的信心。
這些也許能算是一種比較民俗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