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困難時期,也是中國對外援助最踴躍的時期之一。1962年,在嚴峻的國內外形勢下,王稼祥提出了一系列穩妥務實的對外工作主張,包括對外援助要實事求是,量力而行,結果被批判為“三和一少”,王稼祥被迫搬出了中南海。
1962年無疑是共和國史上最為復雜敏感的年份之一。饑荒的陰霾猶存,處于全面衰退中的國民經濟尚無大的起色,凋零的部門起初是農業,后來逐步蔓延到輕工業、重工業。就國際環境而言,周邊事件層出不窮,中國和印度的邊界紛爭升級;而在東南沿海,蔣介石政權則趁大陸經濟衰退,籌劃從臺灣反攻大陸,60萬解放軍不得不因此備戰集結。毛澤東判斷,這是 “帝反修”的聯合進攻。
一向謹慎思考,甚至在工作中不茍言笑、冷靜理性的王稼祥,便是在1962年共和國的內外交困中,將自己推向了風暴眼。
對外援助要“量力而行”
這已不是王稼祥第一次在危急關頭表態。作為黨內資深領導人,王稼祥25歲便出任中共蘇區中央局委員,中國工農紅軍總政治部主任。1935年遵義會議上,王稼祥投出了最關鍵的一票,確定了毛澤東在黨內的領導地位。1962年,時任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部長的王稼祥,再一次面臨擔當與抉擇。
1958年的王稼祥,心中已不能平靜。妻子朱仲麗發現,他經常一個人長時間地深思,夜里也久久不能入睡。有時坐下來匆匆寫些什么,有時又擱筆凝視窗外,或是在房間里不安地踱來踱去。曾擔任過駐蘇大使的王稼祥,提醒人們蘇聯公社垮臺已有前車之鑒。而此時,人民公社未經試點,就在全國的窮鄉僻壤一瞬間都建立起來了;黨的領導同志已開始擔心糧食吃不完怎么辦,而且已經開始同外國共產黨的領導人討論這個問題了。
得知王稼祥對“大躍進”有意見,毛澤東說:“兩百多名中央委員,就是王稼祥一個人反對呀?”
1962年,王稼祥的憂慮變成了現實,國內外局勢都出現了罕見的嚴重局面。據中聯部副部長王力回憶,“1962年初,七千人大會期間,稼祥同志了解到更多的國內困難情況。他找我到他家里去深談,我們二人抱頭哭了。”王稼祥找劉少奇長談了一次,隨即在內部小范圍進行了討論,但規定不許向外講,用他的話,是“關起門來談一談”。取得大家同意后,采取給“恩來、小平、陳毅同志”寫信的方式,寫成了一個作為《黨內通訊》的信件。與此同時,王稼祥還建議對外援助要“量力而行”。
“三和一少”
1962年,王稼祥上書的那些信及文件,至今沒有完全公布。他曾教導屬下工作人員,天下事有些是辦不到,而且不該辦的,而要制止、特別是糾正來自“上面”的“左”的東西是很難的,結果不幸而言中。“從來沒有考慮過后果,因為他不是為自己。”王稼祥夫人朱仲麗說。她認為丈夫王稼祥是一個富于思考的人,看見一些事情對黨和人民不利,他認為自己不說話,就不是一個好黨員。
王稼祥寫建議信有一個推動力,那就是1962年初毛澤東在七千人大會上的講話,“我們提倡不抓辮子、不戴帽子、不打棍子,目的就是要使人心里不怕,敢于講意見。”王稼祥深受鼓舞,他在建議信結尾處加上了這樣一段話:“嗦嗦寫了一大篇,可能毫無參考價值,只是打擾你們。但既然有這些想法,就寫出來,即使是完全錯誤的,想你們也不會責備和見怪。”這樣謙恭的行文仍然引發了復雜的結果。
據王力回憶:“當時毛主席掰著指頭說:這是對帝國主義要和,對修正主義要和,對印度和各國反動派要和,對支持民族解放運動要少,這是‘三和一少’。” 而“三和一少”的即興發言最終被想插手中聯部工作的康生利用了。朱仲麗在 《毛澤東與王稼祥——疾風知勁草》一書里記載,“他到處煽風點火,說中聯部的錯誤都是由王稼祥那封信引起的,那封信的要害是提出了‘三和一少’的修正主義即右傾機會主義外交路線。”康生更將“三和一少”,發展為“三降一滅”,還寫進了九大的政治報告,即“投降帝國主義、投降現代修正主義、投降反動派和消滅民族解放運動”。而與之針鋒相對的是“三斗一多”,就是對帝國主義要斗,對修正主義要斗,對各國反動派要斗,要多援助民族解放運動。
“歷史是最好的裁判官”
“歷史是最好的裁判官”,這是王稼祥在1943年7月《中國共產黨與中國民族解放的道路》一文中說過的話。在該文中,王稼祥首次總結出了“毛澤東思想”的概念。毛澤東曾經屢次挽救過王稼祥的政治生命,但是1962年以后,王稼祥的政治生涯事實上終結了。
王稼祥不久便被實際撤銷了中聯部部長的職務。不再是黨的重要領導人,王稼祥搬離了中南海。在中國人民大學工作的兒子王命先忍受不了批斗,投河自殺身亡。王稼祥本人被軟禁,朱仲麗被“專案組”定為“現行反革命”,非法拘押在中聯部一間朝北的小屋里,一關就是六七個月。康生提出要徹底砸爛中聯部這個“三降一滅”制造廠。王稼祥難以承受和應對,由于極度緊張,他產生了精神紊亂和幻覺、幻視癥。他不斷地喊:“我沒有罪!”朱仲麗記述說:“入夜,他仍不時地驚叫。”1974年1月24日晚上,王稼祥心臟病發作猝然離世,終年68歲。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2008.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