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一直以來”的理據性

摘 要：按照傳統的語法觀念，“一直以來”是一種不合語法規則的表達方式。但是它的廣泛使用，又說明它的存在是具有一定合理性的。本文主要討論的就是“一直以來”存在的理據性。

關鍵詞：“一直以來” 用法 理據

一

在《現代漢語詞典》（1996年版）中，對“一直”的釋義是：副詞。①表示順著一個方向不變：一直走，不拐彎/一直往東，就到了。②表示動作始終不間斷或狀態始終不變：雨一直下了一天一夜/他干活兒一直很賣力。③強調所指的范圍：全村從老人一直到小孩都非常熱情。而對“以來”的釋義是：表示從過去某時直到現在的一段時期：自古以來/長期以來/有生以來/解放以來/開春以來。

按照傳統的語法觀念，“一直”和“以來”是不能連用為“一直以來”的。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第一，“以來”之前的名詞應該是一個表示時點的名詞，而“一直”表示時段，例如：那時以來、建國以來。即使“長期以來、有生以來”這樣的表達，實際上也有一個模糊的開始。第二，“以來”之前應該是名詞或動詞性成分，而“一直”是副詞，在搭配上是不合規則的。第三，“一直”本已存在，加上“以來”是冗余性成分。

二

“一直以來”雖然不符合語法規則，但是它并沒有因此而銷聲匿跡。事實上，這個誕生于20世紀80年代香港的不合語法規則的詞語，卻出現了使用范圍越來越大、使用頻率越來越高的情況，并且越來越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各類文體甚至公文中。人們的語感可接受度也在逐步提高，尤其是對年輕一代，基本上感覺不到語感的異常。筆者隨機做了一個調查：通過百度搜索引擎（2009年2月20日），輸入“一直以來”，不到百分之一秒，就出現了176000000條的相關信息；通過中國期刊網，對“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中國優秀碩士學位論文全文數據庫”“中國博士學位全文數據庫”和“中國重要會議論文全文數據庫”四庫進行全文搜索，發現在從1979年到2009年所發表的32001401篇論文中，有197593篇論文使用過“一直以來”。

總結一下，“一直以來”主要有以下三種用法：

（一）“一直以來”作狀語，位于句首，其后往往用逗號隔開，表示停頓。例如：

（1）一直以來，冬蟲夏草作為青藏高原獨特的資源型產品備受人們關注。（青海新聞網，2008年12月23日）

（2）一直以來，橋梁樁基鋼筋籠加工通常是手工作業（新浪網，2008年10月15日）

（3）一直以來，民間都有“陰冬爛年”和“冬至暖過年冷”的說法。（珠海新聞網，2009年2月27日）

（二）作狀語，位于句中，有的可以和副詞“都”連用。例如：

（4）為家鄉石獅打造一流商業城——德輝商業城，一直以來是港商佘德聰最引以為豪的一件事。（和訊網，2008年11月28日）

（5）由美國次貸危機衍生的這輪世紀金融風暴，已經將它的寒意擴展到了世界的每個角落，一直以來被公認為朝陽行業的中國汽車后市場也在這樣的沖擊當中走到了迷惘的十字路口。（28商機網，2009年2月10日）

（6）諾基亞作為全球最大的手機廠商，一直以來都擁有著自己龐大的手機產品線。（人民網，2008年12月27日）

（三）作定語。例如：

（7）國務院總理溫家寶14日說，發展中美關系是美國共和、民主兩黨一直以來的共識，也是兩國人民的共同愿望。（北方網，2007年11月27日）

（8）另一方面，中央下發了嚴禁地方政府越權救市的禁令，北京、上海等地方黨政領導更打破一直以來的沉默，紛紛發出“房價太高”“不為開發商托市”等聲音……種種現象意味著中國樓市走到了一個微妙的關頭，一些實質性的變化也許就要發生。（江西搜狐網，2009年2月30日）

（9）感謝工商銀行對學校一直以來的支持和幫助。（西政新聞網，2009年3月17日）

三

盡管一直遭到語言學家的質疑，但是“一直以來”已經在語言中確立了它的地位。這樣一個不符合語法規則的詞語能夠存在下去，為人們所接受，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一）語義組合的可能性

副詞“一直”表示動作行為在一段時間的持續性，助詞“以來”表示從過去某一時點延續到說話時為止，這兩個詞的語義在“時間的持續”上是沒有沖突的。“自古以來”中的“古”表明了起點，“三年以來”中的“三年”表示時段，也表示有“三年”的開始時間為起點，“長期以來”的起點雖然模糊，現在也沒有人說它不規范。“一直以來”中的“一直”本身雖不能表起點，但“一直”所隱含的“一段時間”也自然是有起點的，只不過未直接顯示出來罷了。正如“（連）我都來了”中的“都”所總括的對象并未出現在本句中一樣。

（二）結構單位的凝固性

《現代漢語詞典》對“以來”的解釋是“從過去某時直到現在的一段時期”，“以來”自產生之初就不能獨立使用，需要附著在別的成分之后，與之構成“X以來”格式，“以來”在其中承擔意義成分，句法功能明顯。隨著“以來”定位性的增強，句法功能弱化，“句法功能與詞法功能本身就有相通之處，句法位置與詞法位置的相同更容易引起句法功能向詞法功能的轉化。”“一直以來”作為凸顯持續型的惟一成員，成員的屬性就是范疇的屬性，范疇的意義固定于惟一的成員，必然導致“一直以來”的凝固性增強，“以來”在結構中不承擔語義，理性意義弱化，作為構詞的標志性功能突顯，近似于準詞綴。準詞綴是指理性意義半虛半實，構詞能力具有黏著性，分布位置具有定位性，構成詞語具有類化性的詞綴。

如果一個結構中某些語素的意義淡化甚至脫落了，說明結構的凝固性增強，即呈現出語法化的趨勢。語法化不僅指實詞轉化為虛詞，還指語法結構和語法范疇的形成和凝固，是一個比較漫長的歷史過程。

（三）音節搭配的和諧性

漢語是講求韻律特質的語言，比較注重韻律的和諧。一般說來，單音詞的韻律性弱于雙音結構，雙音結構的韻律性弱于四字結構。“表義明確是內容，韻律和諧是形式，在表義明確的前提下注意音節的平衡與和諧，是漢語詞語運用的基本規律。”馮勝利說：“韻律詞是由音步決定的，漢語中由一個音步（即兩個音節）構成的韻律詞是標準韻律詞，而標準韻律詞與標準韻律詞的結合就是復合韻律詞，是具有絕對權威性的形式。”因而漢語的詞由單音發展為雙音，有的甚至還發展為同義的四字結構。在詞匯平面上，雙音詞是一個標準音步，同時又具有表義的明確性和簡潔性，是組句的基本單位；然而，在句子平面上，四字結構是漢語句子的基本單位。四字結構平仄交錯，結構緊湊，最早可追溯到中國詩歌的源頭《詩經》，此后又出現在駢體文中。古人在行文中就盡力維護四字結構的表達方式，大概因為它是兼顧韻律和語義兩者自足性的最佳形式。

“一直以來”常用在句首，起銜接、領引的作用。“一直”是雙音節，不能這么用，加上一個雙音節助詞“以來”后，就顯得平穩了。用在句中的“一直以來”中的“以來”從語義上看，一般可以刪去，但仔細體會，不刪去“以來”，卻能起到強調語義、舒緩語氣的作用。

（四）副詞功能的擴展性

一般認為，漢語的句法成分與詞類的關系不是一一對應的，漢語的名詞、動詞、形容詞等都是多功能詞類，只有副詞是只能作狀語的一類詞。其實，漢語副詞也不是勻質的，有的副詞可以作補語，如“好得很”中的“很”，有的副詞可以修飾體詞，如“最底層、就一個人、很淑女、太CNN了”。一個比較特殊的現象是部分副詞可以像時間名詞一樣作定語，如“曾經的男友、相當的水平、永遠的幻想、經常的高層訪問、向來的政治權力”，“一直”不能直接作定語，但后接助詞可作定語，可以看作是語言發展的新動向，如“一直以來的關心”等。

（五）語句表達的簡潔性

有人認為，要想在一句話中既使用“一直”又使用“以來”，只能說“長期以來，一直……”，其實，為了滿足語言表達的經濟性，對原來的語言形式進行換序、壓縮，使其簡練，是語言發展過程中常見的現象。

四

綜上所述，雖然“一直以來”不合語法規則，但是它的頻繁使用和人們對它的認同感，又說明了這種用法是具有一定合理性的。相信“一直以來”會在語言和社會的雙重調節下，最終成為普通話詞匯中的正式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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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會太 合肥 安徽大學中文系 23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