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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戲

2009-04-29 00:00:00津子圍
山花 2009年3期

遺憾的是,我們總是不能知道后來的結局。我們猜測的結果是跟過去的經驗有關的,而有的時候,過去的經驗無法解決未來的問題。

丁紅軍走在初冬的大街上,他鬢角斑白,頭發凌亂,沒人會注意他。陽光依舊照耀著,城市還是那個城市,樓房多數還是老樣子。街上的人面孔陌生,他們都行進著自己的生活。在人生的季節里,丁紅軍覺得自己已經被霜打過了,皮膚漸漸失去了水分,生命在悄無聲息地枯萎下去,可他畢竟沒有死。

丁紅軍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他已經死了四年多了。

“死”那段時間,自己在干什么呢?

仔細回憶一下,丁紅軍覺得應該“死”在接手輪胎修補門市那段時間里。那年春天,經常在一起打麻將的老曹找到他,一個星期不見,老曹整個人瘦了一圈。老曹問丁紅軍想不想接手輪胎修補門市,他自己不想干了。丁紅軍后來知道,老曹在醫院查出了不好的病,所以,想把門市轉手。當然,老曹了解丁紅軍的情況,他已經不在運輸隊干了,正東游西逛。丁紅軍坦白自己沒那么多本錢。老曹當然知道,他對丁紅軍說,你有多少拿多少,剩下的一年內付清。咱們十幾年的交情,我才找你。丁紅軍簡單地想了想,就應承下來。

老曹的輪胎修補門市在世紀街和奮斗路的交叉口,前面有一個加油站。嚴格說,是在加油站的后面,那里有一排簡易房,灰頭土臉的,與加油站大紅的招牌以及花花綠綠的道旗形成強烈的反差。仿佛一邊是發達國家,一邊是剛剛起步的發展中國家。

門面雖然不顯眼,生意卻不斷流,不大不小,蒙蒙細雨一般。這應該是老曹多年積累的人脈,顧客口口相傳,形成了一定的小氣候。還有一個原因大概是經營方式,補胎點的主要服務對象是出租車司機,外人補胎10元,出租車司機補胎5元,而且是晝夜24小時營業,久而久之,站穩了腳跟。

丁紅軍對補胎這個行當不陌生,他有多年的駕齡,大客車、小面包、進口轎子都開過,后期開運貨的大卡車,所以,“補胎”的活兒在丁紅軍眼里簡直就是小兒科。接手輪胎修補門市那段時間,丁紅軍吃苦耐勞,小門市不僅沒因為換人影響了業務,而感覺上,似乎比以前還紅火。中午,丁紅軍靠在門市外摞起的廢輪胎上喝涼啤酒,炎熱的太陽覆在茶色啤酒瓶的水珠上,丁紅軍的額頭也掛滿了細密的汗珠兒,不過,肺腑卻涼爽透徹。

老曹是18個月后撒手人寰的,走出殯儀館大廳,丁紅軍才朦朧地意識到,老曹真是聰明人,老曹把補胎門市轉讓給他絕對是深思熟慮的,那時候,老曹最需要錢,急于出手,說是出于情意,其實交易公平的轉讓也不是那么容易實現的,有錢人看不上眼兒,沒錢的買不起。丁紅軍有點積蓄,剛好可以過度,關鍵是丁紅軍不是外行,他能把那個買賣撐起來,能源源不斷地賺錢,15個月后,丁紅軍連本帶利把錢徹底還清了。那些錢老曹都用于治病,丁紅軍雖然辛苦了點兒,到底還剩下一塊兒“固定資產”,他們之間實現了“雙贏”。

也許有一點是老曹估計不足的,老曹走后,丁紅軍的心情發生了變化,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勤奮、那么努力了,把門市點扔給“徒弟”大壯,經常泡在麻將館,打得天昏地暗,后背酸痛,以致聞到大油味兒都惡心。

在“死”了的那段時間里,丁紅軍認識了楊林芳,楊林芳在街對面的干洗店打工,每天從那里路過,都看到楊林芳頭發蓬松地在熨衣服,蒸汽繚繞,半云半霧之中的樣子。一天酒后,丁紅軍主動去挑逗楊林芳,讓楊林芳陪他去打麻將,楊林芳對一嘴酒氣的丁紅軍一點都不反感,關店之后,描了眼眉,涂了口紅,就跟丁紅軍走了。

就是那天晚上,楊林芳住在丁紅軍母親留下的老房子里,他們除了在一起那個。幾乎沒怎么講話。第二天,丁紅軍一睜眼睛,發現楊林芳早就離開了。

丁紅軍在床上抽了好幾顆煙,然后,匆忙趕到干洗店,從窗外偷偷向里一看,楊林芳正在熨衣服,跟往常一樣。丁紅軍放心了,他給楊林芳買了豆漿和油條,在窗外晃了晃。楊林芳很緊張的樣子,急切地向他擺手。丁紅軍沒懂楊林芳的意思,推門走了進去。楊林芳很不高興,她說以后你別來這里,有什么事就給我掛電話。

丁紅軍和楊林芳的交往就這樣給定位了。他們不常在一起。一個星期左右在一起睡一覺,丁紅軍定期給楊林芳交房租和電話費,換季或者撞上了節日,丁紅軍還給楊林芳買點小禮物,買一件貼牌的衣服或一盒滿是洋字碼的化妝品。

一年后,丁紅軍才了解了楊林芳的基本情況,楊林芳老家在北方一個偏遠的小鎮,前夫還在監獄里,那個脾氣暴戾、頭腦簡單的家伙失手打死了人,起碼要蹲滿二十年。離婚后,楊林芳把女兒送到婆婆家里,只身一人到城里打工。一個30歲的農村女人,沒有專業技能,也沒有明顯的姿色,所以生存一定不容易。丁紅軍陪楊林芳去了一趟老家。楊林芳給丁紅軍分配的公開角色是單位的“經理”。丁紅軍和楊林芳老爸喝酒,他倆一論,楊林芳的爸爸跟丁紅軍同歲,生日比丁紅軍還小三個月。兩人喝高興了,開始稱兄道弟。“老弟。”丁紅軍這樣稱呼楊林芳的老爸。

回來的路上,丁紅軍說“岳父老弟。這個稱呼很好”。楊林芳打了丁紅軍一拳,說:“美的你。”

白天,兩人常識性地禮貌,見了面點點頭,客氣客氣,跟普通相識沒什么不同。關在屋子里,楊林芳還真像個家庭主婦,她給丁紅軍做飯,給他捶背,掏耳朵。身體熱烈地交流之后,她還親手給丁紅軍清洗已經垂頭喪氣的家什,未了敲打一下,說,只許給我用,不許到別的地方偷腥啊!丁紅軍說,干脆,咱們把事辦了吧,我找朋友熱鬧熱鬧,你搬過來,也不用租房子住了。楊林芳想了想,說,這樣不挺好嗎。

丁紅軍知道,楊林芳還有夢想,也許她在等待和尋找更年輕更合適的人,她還沒到死心的年齡,等她的年齡再大一大,就會嫁給丁紅軍了。

這樣說來,丁紅軍是活著的啊,他食人間煙火,掐自己疼,吃東西香,做愛的時候出汗,可自己怎么死了呢?

說起來很奇怪,這些年有很多事都辦了,比如輪胎門市從老曹的名下過戶到丁紅軍的名下,比如工商部門每年的年檢,比如銀行帳戶的使用等等,如果不是身份證到期,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下冬雨那天,丁紅軍去派出所換發新的居民身份證。面孔柔和的內勤女民警在電腦上查了一會兒,立即嚴肅地問丁紅軍:這是你本人的嗎?

“是啊。”

“你是丁紅軍?”

“沒錯。”

“可是,丁紅軍已經死了。”

“死了?誰死了?我?”

“丁紅軍四年前就銷戶了。”

丁紅軍覺得渾身發涼,他勉強笑了笑,說:“開什么玩笑。”

女民警讓丁紅軍等一等,她又去資料庫核實,核實的結果是,丁紅軍于四年前的四月四日死亡。

丁紅軍一早就去了派出所,像“上班”一樣。并且,他很快就和內勤周倩熟悉了。

周倩說你不必在這兒等,我們會認真查這個情況的。

丁紅軍說,反正我沒什么事兒,我就在這兒等吧。說著,丁紅軍斜過臉,指著門口一個磨出了底紋的仿皮沙發問周倩:“我坐這兒不礙事吧?”

周倩說,你愿意坐就坐吧。

丁紅軍坐在沙發上,抽煙,看報紙,每隔一會兒還去飲水機上打水,一次性紙杯軟塌了,他再換一個新的。

丁紅軍也不總是坐在沙發上的,派出所是個熱鬧的地方,人員進進出出,有辦理戶口遷移的、有辦身份證的,有咨詢政策的,也有捂著流血的頭,罵罵咧咧進來的,還有被民警押著,戴著手銬進來的。顯然,丁紅軍沒把心思放在讀報上,派出所的門一響,他就像隱匿在草叢中的褐鳥一樣,伸長了脖子。

丁紅軍閑在那兒,自然對很多事都好奇,只要有人吵鬧著進來,他就放下手里的報紙,上前湊熱鬧。周倩不可能看不到丁紅軍,不過她懶得跟他說話。一個熱鬧過后,丁紅軍又回到了沙發上,新的熱鬧來了,他又湊了上去。

那個上午,丁紅軍一定是周倩厭倦的人,因為他的面孔總在周倩的眼前晃悠著。這不說,來辦事的人多了,丁紅軍占著大半個沙發的位置,翹著二郎腿,那個腿毛稀疏的小腿棒兒搖來搖去。

中午,周倩從食堂打飯回來,見丁紅軍坐在沙發上撓小腿,咔赤咔赤,落下一些皮屑。

周倩皺了皺眉頭,她說老丁同志,你也看到了。我一上午忙得上廁所都得小跑。

丁紅軍點了點頭。說我看到了,你們真是太忙了。心里卻想,要說忙什么時候都忙,正因為這樣我才在這兒給你施加壓力呢,不然,還不知道把我的事拖到猴年馬月呢。

周倩說,我們的工作是有程序的,要向所長匯報。

丁紅軍點了點頭,說我知道。

周倩說,復查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有很多環節。我只是其中一個環節,我還要申請去分局甚至市局核查檔案。我這樣說您明白了吧?

丁紅軍點了點頭,說我明白。

“所以,”周倩說,“所以我建議您把電話留給我,有了結果,我或者負責您轄區的小趙會立即跟您聯系。這樣行不行?”

丁紅軍無話可說,同時他也覺得肚子餓了,就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周倩,同時記下內勤室的電話,離開派出所,走到寒風瑟瑟、冬日微溫的大街上。

那天下午丁紅軍沒去派出所,老邱約他打麻將。老邱原來在鐵路上當檢修工,還曾當過鐵路系統的“全國勞模”,鐵路大提速后,減員增效,老邱就提前內退,自然也成了丁紅軍的麻友。

坦率地說,丁紅軍不喜歡和老邱打麻將,他認為老邱的“麻德”不好,大家不經意的時候,他會有一些小動作,心眼兒還小,一輸錢就來了脾氣,啪啪地摔章兒,欠錢賴賬等等。不光丁紅軍這樣認為,另兩位牌友——老喬、老邵也持有相同的看法。一遇到這種情況,丁紅軍暗自警告自己要長記性,以后絕不跟他玩了。奇怪的是,下次有人張羅,丁紅軍又把自己的告誡給忘了。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麻友畢竟有限,現在大家都為生計忙碌,能打發大塊時間的人有限,總不能三缺一,況且,他們也不是聚眾賭博,不過是賭點小錢刺激刺激,所以,幾個麻友之間相互妥協。彼此遷就。

老曹去世后,大家都懷念他,覺得他的“麻德”是無可挑剔的。事實上,老曹絕不是無可挑剔的,只是比較出來的而已。

丁紅軍和麻友打麻將固定地點有三個,都是店招很古典的茶館,茶館成了麻將館也是這個城市的特色。今天他們去的是“高山流水茶樓”,那個地方是老邱的“主場”,在那個茶樓里,十有七八是老邱贏,手氣壯得不得了,他成了“高山”,別人都開始向他“流水”。

麻友們對地點的選擇還是比較寬容的,根據他們彼此都能適應的規則,誰張羅誰買茶水錢,地點當然由張羅的人選擇,說是“主場”,可誰說主場就一定能蠃啊?再說了,如果覺得不公平,下次你也可以選擇“主場”啊。

也許是心理作用,老邱一上場就來個“自摸”,給另外幾個人來個下馬威。丁紅軍很不服氣,他覺得憋氣上火的事兒不能都讓一個人攤上,所以每抓一張牌,他都使出了手勁兒,沒多久,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就開始發酸。

那天下午的麻將效率很高,打了兩圈兒,丁紅軍手里的撲克牌(他們自行約定的抵金券)就沒了。

丁紅軍對和牌的老邵說,欠一把。老邵沒說什么。老喬露著煙漬的門牙,笑著說,準是碰女人了!這話的含義他們都懂,情場得意賭場失意嘛。老邱一般在這個時候是不說話的,說話容易讓人理解成“得便宜賣乖”。

經老喬提醒。丁紅軍想起楊林芳,上個星期他沒見到楊林芳,楊林芳也沒給他掛電話。

丁紅軍借上廁所的機會給楊林芳掛了一個電話。他問楊林芳怎么不給他打電話,楊林芳說自己不舒服,就在家休息了。丁紅軍追問下去,楊林芳不高興地說,你對我一點都不上心,我啥時候來事兒你不知道啊,我來事那幾天心情不好你不知道啊!丁紅軍碰了釘子,心情更加沉郁,回到包間,他說輪到我坐莊,調莊調莊!換換運氣。

那天,丁紅軍回到家已經凌晨2點,他翻了翻口袋,發現緊張地戰斗了十多個小時,既沒贏錢也沒輸錢,白磨手指頭了。“這種時候并不多見”。他想,這個念頭一過,丁紅軍覺得自己的心又“忽悠”一下,失重地下墜。他意識到,自己現在還在“死亡”記錄的狀態之中。窮樂和啥呀!

早晨,丁紅軍準時出現在派出所門口,周倩看到丁紅軍,苦笑一下,說,您怎么又來了。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第三天早晨,周倩看到丁紅軍已經不奇怪了。

楊林芳給丁紅軍掛來電話,楊林芳問,這幾天你怎么失蹤了?

楊林芳所在的干洗店和丁紅軍的輪胎修理門市一街之隔,丁紅軍沒出現,楊林芳當然知道。

丁紅軍以為楊林芳已經知道了情況,嘆一口氣,說,我也犯糊涂呢。

楊林芳在電話的另一端愣了愣,接著問,你現在在哪兒?

丁紅軍說在派出所。

楊林芳立即放大了音量:“在派出所?你怎么啦?”

丁紅軍說沒怎么,只是到派出所換身份證時才知道,我的戶籍四年前就被注銷了。

“注銷了……是什么意思?”

“銷戶了,戶籍沒了唄。”

“沒啦?因為啥呀?”

“死亡。”

“死亡,誰死了?”

“丁紅軍,不是我這個丁紅軍。”

“不是你,那憑什么銷你的戶口?”

“搞錯了唄。行了,見面再說吧。”說完,丁紅軍就把手機的通話鍵取消。

在丁紅軍看來,他跟楊林芳說得夠清楚了,可楊林芳那頭仍舊糊涂著,她立即編了一個理由向老板請假,出了干洗店的門,又給丁紅軍掛了一個電話。

楊林芳問丁紅軍在哪個派出所。

“干什么?”丁紅軍有些警覺。

楊林芳說我已經上了出租車,一會兒就到。

丁紅軍當然不希望楊林芳也來派出所,說著丁紅軍站了起來,他一邊跟周倩點頭,一邊講電話,匆匆忙忙走出派出所。

出了派出所大門,丁紅軍大聲說,你別過來了,我已經離開派出所了。楊林芳來了拗勁兒,堅持要過來,一方面是擔心,另一方面她覺得疑惑,她想搞清楚,丁紅軍為什么“失蹤”,而且,編出自己死了這樣的鬼話。楊林芳說,我明明聽你說話,難道我跟鬼說話不成,反正我現在就要見你,是人是鬼都要見。丁紅軍說不明白也解釋不清楚,無奈,他跟楊林芳約定二十分鐘后在“高山流水茶館”見面。

去茶館的路上,丁紅軍又為自己的倉促決定后悔,他怕在茶館碰到麻友,比如老喬,他一定呲著煙漬牙開玩笑,丁紅軍當然不在乎,可楊林芳就不同了,她一定會不高興的。丁紅軍決定換一個約會的地點,剛想給楊林芳掛手機,手機的彩鈴就興高采烈地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輪胎修補門市的座機號碼。

徒弟大壯粗聲大桑地告訴丁紅軍,城管隊的人要給輪胎修補門市貼封條,讓他立即趕過去。丁紅軍有些急躁,他說咋啦?違法還犯罪啦?憑什么貼封條。大壯說了半天丁紅軍才聽明白,原來,市里要迎接省“文明城市”復查驗收,城管隊的人認為輪胎修補門市有礙觀瞻,像打在城市里的補丁,所以,必須整改,不整改就關門。“整改?怎么整改?”丁紅軍問。

大壯說,要求按統一的標準裝修,貼墻面,上LED牌匾。“愛摟一地?什么意思?”丁紅軍問。大壯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他只說是高科技。丁紅軍說你給我頂住,我現在就去想辦法。

丁紅軍有社會經驗,他不能跟城管人員正面接觸,以他的個性,正面接觸就硬碰硬了,他得給自己一個余地,回旋的余地。放下大壯的電話,丁紅軍就給戰友老龐掛了電話,要立即見老龐,老龐說不行啊,中午我約了重要的領導。每次找老龐,老龐都這樣說,丁紅軍說。不管你約了誰,都得推掉,你不說兄弟的事是第一位的嗎?老龐支吾起來。丁紅軍說就這么定了,中午請你喝酒,地方你選!

老龐屬于麻將牌里的“混兒”,想打和牌不能少了“混兒”,盡管這個“混兒”鬼頭鬼腦,能忽悠善泡兒,可終歸還有些門路和辦法。

老龐見到丁紅軍,丁紅軍就迫不及待地把所求之事對老龐講了,老龐胸有成竹地笑著,說沒問題,有問題拿我的腦袋。丁紅軍習慣老龐的表達方式,同時也覺得心里被安慰了。

一杯酒下肚,老龐就開始用話敲打丁紅軍,他說你好幾個月沒動靜,有事知道找我了。丁紅軍反應還算快,他說兄弟嗎,什么是兄弟?兄弟就是有事的時候找的。老龐說,你少來這一套,如果你心里裝著兄弟,不能一個電話都不打。丁紅軍說你也太計較了,別忘了,當初在連隊,不是我送給指導員5斤全國糧票,你永遠得在下邊喂豬。老龐說,還說我計較,你呢。5斤糧票說了一百遍了。丁紅軍糾正老龐,說:“別搞錯了,5斤全國的好不好!”

喝酒過程中,老龐打了一連串電話,還是找關系把丁紅軍的“危機”擺平了,其實。省里復查組幾乎沒有可能檢查到丁紅軍的輪胎修補門市,但為預防萬一。城管部門還是要求在檢查那兩天把門市部遮擋一下,老龐讓丁紅軍給辦事人員買兩條好煙,聊表謝意。老龐說:“放心吧,兄弟我出馬,沒解決不了的問題!”

問題解決了,丁紅軍的心情好了起來,帶老龐去洗浴中心按足底,他們倆光著身子在淋浴頭下沖了沖,就直奔休息大廳。按摩小姐給丁紅軍按足底時,丁紅軍有些不好意思,也許是太匆忙了,進休息大廳之前,他應該搓一搓腳,現在,小姐不是給他按足底,幾乎是給他搓灰了,腳上的灰卷兒梨花帶雨,紛紛飄落。

丁紅軍瞅了瞅老龐,老龐和小姐聊得正歡,顧不上關注他,丁紅軍小聲對按摩小姐解釋:陪朋友來,沒搓澡就上來了。按摩小姐笑了笑,說沒事的,我們什么客人都能碰到。聽了這樣的安慰話,丁紅軍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丁紅軍在洗浴中心陪老龐按足底,看到按摩小姐裸露的肩膀,這才一敲腦門,想起了趕赴“高山流水茶館”的楊林芳,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楊林芳不會高興的。奇怪的是,這期間,楊林芳竟然沒來電話指責他。丁紅軍小心翼翼地撥通了楊林芳的手機,聲音顯示,對方的電話已經關機。丁紅軍知道楊林芳一定十分惱怒了才關機的,不過,他還是松了一口氣,他想。只要解釋清楚,楊林芳會理解的。

丁紅軍回到輪胎修理門市部已經下午4點了,他先是在干洗店門口轉了一圈,沒見到楊林芳的影子,他覺得楊林芳不在干洗店也正常,她已經請假了,即使見不到丁紅軍,她也不需要返回干洗店。丁紅軍又給楊林芳掛一個電話,電話還是無法接通。

輪胎修理門市就在干洗店街對面,如果走人行道,得走出100多米,丁紅軍不肯繞路,就徑直穿過去。街上滿是車輛,那些車都沒有避讓他的意思,相反,還鳴笛對他的違章行為抗議。丁紅軍被夾在了街道的中央,像一只孤獨的不知所措的野貓。

大壯在門口迎著丁紅軍,丁紅軍說,沒事兒了,該干啥干啥吧。大壯小聲說,有個女的找你,好像是對面干洗店的。

“在哪兒?”

“在里屋坐著呢,”大壯說,

楊林芳的行為有些反常,以前,他們的交往比較“地下”,突然間,她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而且還大張旗鼓地“登堂入室”。門市房的里間是丁紅軍的辦公室,也是大壯的臥室,又黑又暗。楊林芳就坐在大壯臟兮兮的床上,見到丁紅軍,楊林芳一句話也沒說。立即扭過頭去,丁紅軍趕緊解釋自己失約的原因,他語無倫次,甚至有點喋喋不休。“大壯可以證明!”丁紅軍反復說。楊林芳似乎沒聽進去,她雙手捂臉。一邊哭一邊抱怨:“姓丁的,你要想甩我也用不著這樣啊……啊?一會兒死了,一會兒戶口沒了,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你還是男人嗎!”楊林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肩頭一抖一抖的。丁紅軍知道,這個時候,無論他怎么解釋,恐怕都無濟于事。

周倩掛來電話,告訴丁紅軍派出所領導要跟他談一談。丁紅軍一臉疲憊地趕到了派出所。

會見是在派出所的一個接待室里,煙霧繚繞,還混合著大蒜和咸菜的氣味兒。副所長是個和藹的人,他先是對丁紅軍表示歉意,繼而向丁紅軍做了解釋,他解釋的原因是:由于銷戶這件事相隔時間太長了,中間經歷過人口普查、戶籍統計電子系統更新等工作,原始檔案已經找不到了,因此,沒辦法為丁紅軍“活”這個問題證明。丁紅軍有些沉不住氣,他說你的意思我真“死”了。副所長說,目前的證據是這樣的。丁紅軍還是火了,他說證據應該你們提供,錯誤又不是我造成的。副所長的態度仍很好,他說你冷靜冷靜,話可以慢慢講。丁紅軍說你沒被銷戶,你當然冷靜了,換了我是你,我也會這樣說。副所長笑了起來,遞給丁紅軍一顆煙,丁紅軍接了過來,叼上,摸打火機的時候,副所長已經把火送了過來。

“不瞞你說,”副所長用這樣的口氣告訴丁紅軍,這些天。他們已經派人到分局查過檔案,能找的地方全找了。人口普查的時候在街道抽調了大量臨時人員,現在查都沒辦法查,而更新電子信息系統時,一些檔案和記錄也銷毀了。說的時候,副所長按了一下對講機,問周倩“小趙過來了嗎”,丁紅軍知道小趙是他們轄區的民警。“他來了,讓他立即到我辦公室來!”

“那,按你的說法,我這問題就不能解決了?”丁紅軍問,副所長說解決還是要解決的,關鍵得證明你沒死。“我一個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不是證明嗎?”副所長說是,你是活人,可我們要的是文書證明,你知道嗎,法律需要文書證明。這時轄區民警小趙進來了。丁紅軍瞅了小趙一眼,沒理他,對副所長說:“法律是為人服務的還是人為法律服務的?”副所長沉了一下臉,他說老丁同志,你這樣說,我可要說你幾句了。我們有我們的工作規范。我們得依法行政。的確,你人是活的,可你不能總在派出所證明你自己活著吧,需要書面的證明材料,對不對?再說了,你是活著的,可你怎么證明你就是“活著的那個”丁紅軍?

丁紅軍啞口無言。

副所長緩和了口氣,他說你的心情我明白,我也認為這個問題出現了偏差。丁紅軍松了一口氣,他說既然偏差了。糾正不就行了。

副所長說理論上沒問題,但實際操作恐怕還沒那么簡單,丁紅軍愣住了。副所長笑了,他說你不用緊張,問題是要解決的,但手續必須健全。

“那,怎么健全?”丁紅軍狐疑地問。

“你得給我們開一些證明,比如,你的檔案復印件,單位的證明信,常駐地社區的證明……”。

丁紅軍說,我倒是開了一個輪胎修補門市,有一個章,蓋那個章行嗎?民警小趙說不行,門市是你自己的,我們要的單位證明是組織人事部門的證明。丁紅軍說那可操蛋了,我原來的企業早就黃了,10多年前我就買斷工齡,檔案現在在哪兒我都不知道。

副所長說檔案應該可以找到,這樣吧,你先去社區開證明。如果通過社區找到下崗人員的檔案,問題不就解決了嗎?丁紅軍想了想。覺得也是解決問題的一個辦法。

說來也怪,在這個問題上丁紅軍成了一個急性子的人。離開派出所他就徑直來到社區。社區是原來的居民委,搬到了“荷花小區”一個共建房里,很敞亮也很氣派。

丁紅軍跟社區的小姜說明了來意,小姜卻犯難了。她說我們開的證明都是依據派出所的戶口,現在讓我給戶口做證明,我怎么能證明啊?

丁紅軍說你別管。讓你開你就開,不信你給派出所打電話,問所長問小趙,是他們讓我來你這里開的。小姜只好給派出所掛電話,通話內容丁紅軍聽不到,小姜放下電話的同時也放下了手里的簽字筆。小姜說,派出所說的跟你說的不一樣。丁紅軍大聲問:“不一樣?怎么不一樣?”小姜說,派出所讓我們調查清楚,開證明是要負責的。你說,他們都調查不清楚,我們怎么能調查清楚,丁紅軍問小姜誰說的,小姜不告訴他,丁紅軍不滿地嘟囔,他們怎么可以出爾反爾呢。小姜說人家沒出爾反爾,是你理解錯了。他們讓你到社區開證明,并不等于讓社區給你開證明。丁紅軍想了想。還是沒明白小姜的話。

“你就直說吧,給開,還是不給開?”丁紅軍問。

小姜說開還是不開,不是我決定的,

“誰決定?”

“得街道同意。”

“街道?……找誰?”

“魏主任,魏主任負責這個。”

魏主任是街道辦事處的副主任,主要負責信訪和綜合治理什么的。丁紅軍立即去了街道辦事處。接待人員告訴丁紅軍魏主任在開會,他就只好在接待室里等。

窗外是凄清的冬雨,雨不大,玻璃上的點子有凝固或冰凍的意思。

魏主任在會議室里正和街道書記、主任研究“達標”工作,眼看就要到年底了,按著年度“非正常死亡3人以內”的達標要求,今年的“平安街道”評比恐怕應了他童年時就熟悉的一句老話,煮熟的鴨子飛了,

10月份以前,形勢對魏主任十分有利,轄區內沒有一個非正常死亡人員,而11月份一個月,就發生了煤氣中毒一起,墜樓事件一起。

魏主任負責綜合治理工作4年,年年評不上“平安街道”,每次都搭邊兒,就是關鍵時候掉鏈子。以往評不上先進就評不上吧,今年很不同,今年街道的老路退休,他一退休就倒出一個“調研員”的指數,這個指數好幾個人指望著,他也把寶押在那里。魏主任心里明白,論年齡論學歷,他當正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解決調研員問題是他退休前的最大希望了。所以,今年無論如何要爭個先進,面子好看,領導也好說話。

不想,12月剛一冒頭,又發生了一起非正常死亡,而這一起事件是頗具爭議的,正因為有爭議,魏主任的心才一直懸著。

魏主任認為這起非正常死亡不應該算到他們街道,他的理由是,事件發生地不在他們轄區,而死亡人員也不屬于他們轄區。——死者是一個外地青年,在火車站附近的燒烤點喝酒與他人發生糾紛,爭斗中被刺三刀,他奪路而逃,逃到新華街道轄區時倒下。“你說咱冤不冤?”魏主任向比他小20歲的書記抱怨。書記說,和市政法委溝通溝通,看有沒有商量的余地。

丁紅軍向魏主任講了自己的要求,魏主任愣了半天。魏主任發愣,丁紅軍更發愣,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魏主任說,你把你的訴求再重復一遍。

丁紅軍想了想,覺得“訴求”這個詞有些不適合自己,他說我不是訴求,我是來開證明。

“開證明,開什么證明?”

“證明我活著!……”

“等等……”魏主任半握拳頭,用力砸了砸自己的頭,然后,認真地觀察著丁紅軍,甚至做好了自我防衛的準備。

丁紅軍笑了,他知道魏主任一定產生了誤會,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來龍去脈復述了一遍。魏主任聽明白了,他說這事兒你辦顛倒了,你還是得去派出所,我們能證明什么?只能證明你在我們轄區居住,至于你是不是丁紅軍,我們得根據戶口,你沒了戶口,我們什么也證明不了。丁紅軍說我知道,你們可以去調查啊。魏主任說那可不行,調查是需要授權的,我們街道辦事處沒權力調查,調查是轄區民警的事兒。

丁紅軍覺得魏主任說得挺有道理,又返回了派出所,副所長和小趙都不在。丁紅軍向周倩要了小趙的手機號碼,給小趙掛了一個電話。丁紅軍還沒講完話,小趙就打斷他,小趙說老丁同志,今天說得不是很清楚嗎?丁紅軍說問題是,社區和街道都不能開證明,他們沒有調查權:只有你才有調查權,你應該給我開證明。小趙說如果你是我們轄區的居民,需要向外證明,我必須給你證明,可這不是對外,你明白嗎。不是對外。

丁紅軍還是有點不太理解。

小趙進一步解釋說,我是轄區的戶籍民警,我本來是管戶籍的,我需要你開證明給我,你想一想,我這樣的身份。適合給你證明嗎?

丁紅軍想了想,覺得小趙的話也有道理。

折騰了一天,丁紅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還沒開房門,燉雞的香味就從屋里傳了出來。

丁紅軍連忙打開房門,一眼就看到門口擺放的紅皮鞋,那雙皮鞋是丁紅軍給楊林芳的生日禮物。丁紅軍剛想說什么,楊林芳就迎了過來,她系著圍裙,打扮得跟家庭主婦一般。“快洗把臉,飯好了!”楊林芳笑盈盈地說。丁紅軍有些發憷,前幾天楊林芳還跟他翻臉,現在,“舊貌”換了“新顏”。丁紅軍試探著問,你今天沒上班嗎?楊林芳神秘地一笑,伸手幫丁紅軍脫外衣:“看看你,這么冷的天還出一身汗,跑步啦?”丁紅軍嘆了口氣。他說跑步就好了,跑步不累心啊。

那天晚上,丁紅軍在楊林芳那里還是得到了溫暖,他們一起很親熱地吃飯,關系融洽地看電視,到了上床,楊林芳目光流盼,嬌聲細語,很快就燃燒起丁紅軍的激情,在那一過程中,丁紅軍把所有的苦惱都拋到了九霄云外。

躺在床上,丁紅軍把白天徒勞奔波的事兒講給楊林芳聽,還勸慰楊林芳不要生氣,等把這件事處里完了,生活就恢復原來的狀態。楊林芳說,想一想,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那天我不該跟你發脾氣。丁紅軍高興起來,要摟楊林芳,楊林芳推開他,說有正經事跟他談。丁紅軍堅持去拉楊林芳,楊林芳坐了起來。

楊林芳說,我離開干洗店了。

丁紅軍愣住了。

“離開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干了唄。”

“為啥?他們欺負你啦?”

“沒有,不想干了。以前。你不是不讓我干。說你養我嗎?”

丁紅軍茫然地點了點頭。

楊林芳繼續說,你不是想讓我嫁給你嗎,現在我想通了,準備跟你一起過,怎么樣?過兩天咱們就把手續辦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以至丁紅軍毫無準備。丁紅軍遲疑的時候,楊林芳的目光也呆滯了。

“怎么,變卦啦?”楊林芳問。

“沒,”丁紅軍說,“可是,現在辦不了手續。”

“怎么啦?”楊林芳嚴肅起來。

丁紅軍說,我現在沒戶口,按派出所的說法,我現在還是死人。

楊林芳全裸著身子跳到地上,她說操,我就知道你變心了,姓丁的,你還是人啊?……你祖上缺八輩子德了!

人倒霉的時候,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無論丁紅軍怎么解釋,楊林芳都不信,她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一下,臨走還沖丁紅軍吐了口唾沫。

丁紅軍一夜沒睡。他想,問題的根源還在“銷戶”上,如果他沒被銷戶,他就不會丟了魂似的忙亂。楊林芳就不會產生誤解,他認為,不能要求女人想問題想得全面周到,當然,楊林芳誤解也不見得是壞事兒,反而加固了他們之間的關系,楊林芳主動提出要跟他結婚,要不是因為“銷戶”,他就能辦理結婚登記手續了。這樣說,丁紅軍認為自己找到了問題的結癥,找到根兒了。

早晨起來,丁紅軍就去找老龐,老龐從睡夢中起來,臉色灰白,沒一點油性。他惺忪著眼睛。對丁紅軍的貿然造訪很不滿。丁紅軍急不可耐地把自己“死亡”的現狀對老龐講了,他本以為老龐會說“沒問題”,“沒問題”是老龐的口頭語,沒想到,老龐卻沉默了。早晨醒來的老龐大腦里沒了燃燒的酒精,顯得很理智的樣子。丁紅軍急了,他說你不是沒有辦不成的事嗎?

老龐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喉結隨著聲音蠕動,把昨天晚上的剩茶水喝了。

丁紅軍大聲喊:“說話呀!”

老龐抹一下臉,慢慢地說,這事兒,不太好辦。

“怎么不好辦?”丁紅軍問。

老龐說,我這些年辦的事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沒辦過你這樣的事。丁紅軍糊涂了,他說沒聽明白。

老龐說,就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丁紅軍說,小鼻子心眼,我也沒讓你白辦啊。

老龐說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以前辦的事,都是因為做的“不對”,違法了,犯規了什么的,我找關系,打通關節,幫著化解,戶口這件事跟昨天那件事不一樣,你沒做錯什么,沒違法也沒犯規,我不知道怎么辦了。

丁紅軍說,你不是辦法多嗎。老龐說我的辦法不是對付這樣的問題的,你既然沒錯,還需要疏通關系嗎,讓他們糾正錯誤不就完了。如果用我的辦法,得不償失,我的辦法是需要成本的,你何必花費成本呢。

“可是,派出所讓我到街道開證明,街道說他們開證明都以派出所的證明為根據,無法向派出所開證明……”老龐打斷丁紅軍的話,他說,那你就讓街道開出不給開證明的證明,送給派出所,丁紅軍想了想,覺得老龐的確是高人,打了老龐一拳,說,你鬼點子真多,我怎么沒想出來呢!

離開老龐,丁紅軍又去了社區,小姜聽明丁紅軍的來意,她的腦袋搖晃起來,她說那是不可能的。“為什么?”丁紅軍一臉嚴肅地問。

小姜說,從沒聽說開一個不能開證明的證明。那“證明”還叫“證明”嗎?

丁紅軍說你的意思,我這個問題就不能解決啦?小姜可不想把這個責任按在自己頭上,她說能解決和不能解決都不是我這個小角色說了算的,……上次我不是讓你找街道的魏主任嗎,他怎么答復你的?

丁紅軍說,魏主任沒答復我什么,他讓我找派出所。

“那你就去找派出所唄。”

“找了,”丁紅軍說,“可派出所還是讓我找你們。”

小姜又開始搖頭,她說那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了。

丁紅軍終于火了,他開始大嗓門地指責起來,說派出所官僚主義作風嚴重,明明自己犯了錯還不糾正,指責街道名義上是為市民服務的,實際上教條主義風行,對老百姓漠不關心等等,說是指責,實際上是罵,罵完派出所罵街道,罵完街道又罵派出所。小姜不溫不火,丁紅軍罵的時候她還給丁紅軍倒了一杯水。丁紅軍罵畢,積蓄多日的能量也就釋放完了。

小姜說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也得理解我。

丁紅軍說,我不是對你,我知道你不過是個辦事的,責任不在你。

小姜給丁紅軍出主意,讓他再去找魏主任,魏主任要是同意,她就可以開證明。最后,小聲告訴丁紅軍。魏主任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心眼還蠻不錯的。

丁紅軍趕到街道辦事處正好下午1點。

魏主任從辦公室走下來,準備去市政法委協調“非正常死亡指標”,他覺得無論如何也要把第三個“死者”抹掉,那個充滿爭議的指標算到他們街道頭上,實在是有些冤枉。

“魏主任!”

魏主任回過頭來,看到站在門口臺階上的丁紅軍。

“有事嗎?”

“還是開證明的事。”丁紅軍說。

“證明?什么證明?”魏主任有些忘了。

丁紅軍的脖子漲紅了,他大聲說:“證明我沒死!”

一提死字,魏主任的神經“唰”了一下。“想起來了,”魏主任說,“我不是讓你找派出所嗎?”

丁紅軍說派出所讓我找你們,你們讓我找派出所,推諉扯皮,你們對老百姓還有點責任心嗎?

魏主任說你別發火,有理不在聲高……這樣行不行,我馬上要去政法委開會,你明天再來。

丁紅軍說明天?憑什么明天。你的時間寶貴,我的時間就不寶貴嗎?

魏主任的臉吊起來,說,我去政法委是事先約定的,你沒約,這不算失理吧!說完,上車就走了。

丁紅軍傻愣在街道門口,他想,小姜提供的信息并不完全準確,這個魏主任可不是好對付的。

寒流是一陣子一陣子的。寒流過去之后,天氣立即回暖。老邱在“高山流水茶樓”設下“主場”,邀請丁紅軍打麻將。丁紅軍實在沒有心情,直截了當地回絕了。

這些日子里,一直沒有楊林芳的消息。丁紅軍不知不覺來到干洗店的門口,這才明白,他的潛意識里對楊林芳還是十分惦記的。

丁紅軍推開干洗店的玻璃門,一個陌生的胖女人接待了他。

“楊林芳在嗎?”丁紅軍問。

胖女人說楊林芳已經不干了。

丁紅軍有些吃驚,問什么時候。胖女人說了大致的時間,那個時間正是楊林芳見丁紅軍的最后時間。丁紅軍原以為楊林芳說說而已。看來,一切都是真的。

“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丁紅軍問,

胖女人搖了搖頭。

“怎樣聯系她?”

胖女人不僅搖頭,還一臉的疑惑。

離開干洗店,丁紅軍搭車直奔楊林芳的租所,敲了半天門沒有反應。丁紅軍拿出楊林芳給他配的鑰匙,插了幾下沒插進去,他弓下身子仔細觀察。發現門鎖已經換了。是楊林芳換的,還是楊林芳已經搬走。來了新的房客?丁紅軍不免有些心驚,如果換了新的房客,他的行為就有問題了。

丁紅軍下了摟,在門洞外花壇的水泥臺階上坐了下來,冬天的臺階貯存了冰冷,沒幾分鐘,風寒就傳遞到丁紅軍的腹部。丁紅軍想了很多,比如他和楊林芳的緣分真的就此了斷了嗎,有沒有可能是個誤會?有沒有可能是。經歷過陰霾和暴雨,最終雨過天晴,陽光燦爛。還有,楊林芳現在在哪兒,回了老家還是有了新的工作,她安全嗎,幸福嗎?

天漸漸黑了,丁紅軍沒有見到楊林芳的蹤影,而整整一個下午,他給楊林芳掛了無數的電話,直把自己的手機電池打沒電,楊林芳的手機只有一個反應:這個手機已經關機。關機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關機或電池沒電了,另一種是號碼取消了。——丁紅軍不希望是第二種。

接下來的幾天里,丁紅軍找了魏主任幾次,都沒找到他,不知道魏主任真的不在還是故意躲避。就在丁紅軍幾乎失望時,他見到了臉色灰暗的魏主任。

丁紅軍把事先準備好的兩條香煙遞過去,“現在。我的生活一塌糊涂”。丁紅軍說。魏主任很警惕的樣子,把丁紅軍的煙推了回去。

“求求你了。”

魏主任說,你求我沒用,你的問題只能派出所解決。

“可是,派出所要你們的證明。”

魏主任詭秘地笑了笑,他說你要派出所給我出手續,如果派出所讓我開,我就給你開。丁紅軍覺得魏主任的眼神兒不對,好像很懷疑他。“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丁紅軍問。魏主任反問丁紅軍:“你說呢?”

丁紅軍不知道如何回答。

魏主任說,你把煙拿回去吧,我不會收的。

回家之后,丁紅軍覺得問題出在“煙”上,魏主任一定以為他有問題。如果他沒問題,干嘛不理直氣壯,干嘛給他送禮呢。丁紅軍覺得很委屈,他有什么辦法,如果順利,他自然不會送煙。

不送禮不行,送禮也不行,那怎么辦?自己不能總處于“死亡”狀態啊,一個大活人拼了命證明自己是“活著的”,再荒唐不過了,可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好的辦法……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丁紅軍腦子里倏地閃過,干嘛自己去證明,干嘛不讓派出所去證明呢?既然自己已經不存在了,做一件違法的事,看他們怎么辦?

“是個好辦法!”丁紅軍興奮地在地上走來走去,對,就違法犯罪一次,把球踢給他們,讓他們去證明我丁紅軍是活著的,不然,他們沒辦法處理,他們總不至于去處理一個死人,一個不“存在”的人吧!

丁紅軍決定違法,這個違法行為將有周詳的計劃,比如違法行為實施前,他要做一個說明,記錄為什么去違法,盡管是主觀故意的行為,但也是有原因的,按他自己的說法是“被逼無奈”,而違法的行為也設計了很多種,他不想犯嚴重的罪,比如殺人、放火、搶劫、投毒、欺辱婦女什么的,他不干,他不想做壞人,況且。別人也沒得罪他,他憑什么傷害他人。……那,派出所的副所長、內勤周倩、外勤小趙呢?還有街道的魏主任、社區的小姜,他們也不一定是故意刁難自己的,遠無恨近無仇,為什么跟他丁紅軍過不去?他也沒必要傷害他們,那,做一件什么樣的違法案件呢?不能重也不能太輕,重了成本太高,輕了引不起相應的法律后果,沒有法律后果,就不能涉及身份問題……這件違法的案件還必須是治安案件,如果是別的案件不歸派出所管……犯法,尤其是犯一個恰當的、高級的違法也是一件傷腦筋的事啊,丁紅軍想。

丁紅軍在家設計了幾天,先后推翻了十幾個方案。最后選定的方案是:拿一個大棒子,盡可能多地砸派出所的玻璃,在民警前來制止前,最好砸十幾塊,最好民警來制止前就投案自首,最好不和民警發生正面沖突,如果發生了正面沖突就有新的罪名了,他想做得“恰到好處”。

“平安街道”評比結果出來了,魏主任的心反而放下了。書記和主任都找魏主任談話,覺得他背個“黑鍋”不容易,并表示,提拔跟評比結果沒有關系。其實,魏主任協調“非正常死亡”指標無望時,他已經預知評比的結果了,線在那兒劃著,找誰也沒用了。從政法委辦公樓出來,魏主任想到了丁紅軍,那個目光無助的中老年男人,他跟自己的年齡應該差不多。魏主任想,自己應該關心活著的人,而不是“死人指標”。

也許那個丁紅軍真的被戶口問題困惑著,而且他說的完全可能都是真的。魏主任決定去找丁紅軍談一談,如果能幫他解決,就應該想辦法解決。當初,魏主任沒留丁紅軍的電話,一時還與丁紅軍聯系不上,魏主任就給社區的小姜掛了電話,小姜也沒有丁紅軍的電話。魏主任對小姜說,你幫我找一找丁紅軍,讓他跟我聯系。

老龐也在找丁紅軍,他通過地下渠道給丁紅軍辦了假證,他想給丁紅軍洗洗腦,讓他別太認真了,給真人辦個假證就不假了,辦什么事不耽誤就行了唄。一個大活人何必讓尿憋死。

老龐想好了,最后他會對丁紅軍說:大戲,人為啥活著?為身份活著還說得過去,但為“身份證”活著,怎么也說不過去了。——丁紅軍本來叫丁大戲,當兵的時候才改名叫丁紅軍。

老龐給丁大戲掛電話,可惜,電話怎么也掛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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