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導演的內地夢
在我們開始對久已習慣的政治套話產生疑心后,香港導演卻說起了這些套話,實在讓人啼笑皆非
程西泠
我們這一代人,很多人是看港片長大的。港片好看啊!槍雨彈林,打打殺殺,靚男倩女,快意恩仇。更何況,香港還有無厘頭,比正襟危坐的政治思想課要好玩得多。現在打游戲、看動漫的小朋友,怕是不知道其中樂趣啦!港片帶給你的是人生觀呢,對朋友要夠義氣,對兄弟要幫忙,對感情要專一,我們在里面完成了一整套的男性化的社會、感情教育。
不過,現在香港電影人不好混了。連陳可辛這樣的導演都承認,“香港電影”連香港人都不看。如今,大批的香港電影人思考的是,如何利用CEPA的開放機會,進入內地電影市場,拍出內地和香港兩頭都能接受的電影。
在這樣的潮流之下,“爛片之王”王晶也坐不住了。上月,他帶來了轉型之作《金錢帝國》。電影講的是我們這里再熟悉不過的反貪污,廉政公署成立前,香港公職人員的腐敗。這個題材中,最有名的還是呂良偉主演的那部《跛豪》了。《金錢帝國》的用心顯然不在超越電影前輩。它注重的是內地觀眾。片頭有段旁白:“1997年,香港政權移交,回歸中國。現在的特區政府,無論是官員,還是警察,清正廉潔,享譽世界。但是在回歸前,曾經有一段黑暗的時期,形成一個貪污的帝國……”
這段背景對看懂整個故事是必要的,但看起來總是有那么點不自然。沒錯,它太講求正確,說話太穩妥了些!雖然,香港的廉潔指數在透明國際的權威排名中名次很高。歷來也都是這么說的,有了香港和新加坡這兩個政府的存在,就不能說腐敗是華人社會的必然產物。但是,香港的廉潔,和它回歸祖國,難道有必然聯系嗎?
原來,“三級片大王”也開始說我們久已習慣的政治套話了。這令我們有些不習慣,香港人居然也學會“感謝黨感謝政府”。不巧,我們如今已經對這套話語也起了疑心,對這樣的“價值觀輸出”也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香港電影人跑來內地,多半會不大適應。比如,港片的特色,賭片、鬼片,還能拍嗎?警匪片里警匪一家,正義和黑暗混為一團,難解難分,還能表現嗎?評論家說過,兩地電影環境最大的不同,是分級制的有無。內地沒有分級制,看起來可以無所不為,實際上會受到更直接的、無所不在的行政審查。任何一個電影都可能因為“不健康”而夭折。反過來,實際上映的片子中,卻不乏極度暴力血腥的鏡頭,不加任何警告地展露在小朋友面前。
還有一些“特殊國情”所決定的電影審查。比如90年代初就來到內地電影市場試水深的文雋,他和電影局的官員談話,問為什么不能拍鬼片。對方告知,因為我們有很多農民,文化程度不高,你拍了鬼片,他們就會真的相信有鬼。
官員說的大致是事實,只是他的思路稍顯不夠與時俱進,他們甚至懶得去學習。其實現實中對所謂的鬼神迷信不再一棒子打死,佛教、道教都被官方承認,是“建設和諧社會的有益因素”。對未知的死后世界、神秘領域有所敬畏,在大自然面前少些虛妄的自負和傲慢,由于擔心報應而行為有所檢點收斂,這些未必不是件好事。
政府下了很大功夫來提升國家的軟實力,向外人展示文化魅力。奧運會不是開發了一個莫須有的古樂器嗎?看起來像個水缸蓋子的那一個。宋祖英不是去了維也納嗎?價值輸出啊!但是稍微有點血性的搖滾音樂節卻被捂死在襁褓之中,害得主辦方白白拍了官方那么多馬屁,還是難免大受損失。
其實,最好的措施之一,莫過于松綁,給藝術家,給整個社會以創作的自由和空間。你給李安拍電影的自由,一部《臥虎藏龍》,就是中國風光最有力的展示,儒釋道傳統最優雅的詮釋,我們還順便為以色列裔的男人輸出了一個春光燦爛的章子怡。
人們常說,金融保險這類高級服務業的發展,和一個社會的法治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法律越健全,執法越透明,越少不可預期的政治干預,尖端服務業越能壯大生根。恐怕文化產品也一樣,它更加需要一個可預見的外部環境。
1979年10月,鄧小平在第四次全國文代會上說:“文藝這種復雜的精神勞動,非常需要藝術家發揮個人的創造精神。寫什么和怎么寫,只能由文藝家在藝術實踐中去探索和逐步求得解決,在這方面,不要橫加干涉。”我看這話說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