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丟自行車那會兒,我們家一星期丟了三輛,后來我又買了一輛舊車,到哪都跟狗似的,專找小樹木墩子鐵柵欄等能戳得住的東西,大鐵鏈子繞好幾圈,結(jié)果事實證明自行車只要不跟自己鎖一塊兒,一準丟。后來,我想明白了,自行車太好偷,身上安不了報警器,就算有人拿大斧子把鎖砸了,它也不會吭聲。這城里也不讓騎牲口上班,于是就動了買“大笛笛”的念頭,再小也算機動車,不是砸了鎖頭就能偷走的。
拿了折子就奔賣車的地兒去了,不能劃價,也不賣挑,再說那么大東西就算讓挑咱也不會,所以買車的過程比買菜麻利多了,踩著油門就往家開,心想這可安生了。好么,這安生的勁兒有點兒大了,沒一星期我心就開始哆嗦,先是汽油沒幾天就漲,說得跟國際油價接軌,可眼瞅著老外那兒都落錢了,咱這還沒動靜,一打聽才知道咱這地界兒油價買漲不買落。每天一堵車我眼睛就一個勁兒瞅油表,一天一格油,一百塊錢扔進去燒不了三天。你還別算那些保養(yǎng),保險,養(yǎng)路費,驗車、驗本兒、修車之類的花銷,光洗車就不少錢,馬路上也不哪兒來那么多臭油,時不時濺一車,不擦顯得臟,想擦,拿錢,沒五十你都別張嘴。
日常消費倒可以忍受,反正馬路上那么多車,自己愿意往火坑里跳的倒霉蛋兒多了,可飛來橫禍要落你身上可就窩火了。前幾天在交通口等紅燈,一輛津D牌照的車居然在車堆兒里要調(diào)頭,而且最牛的是只看前面不看后視鏡,眼瞅車屁股離我的車越來越近,我趕緊按喇叭,可那人就跟聾子似的,倒得勁兒勁兒的,那還有好嗎,我也動不了。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把車撞在我車門上,門癟了,我出都出不來。我們跟搶答似的,紛紛拿起電話打110,可110說責任清晰不用出警,讓自己去交通大隊。撞我的人心態(tài)特別好,出來就慶幸地說:“我的車上了全險,咱等保險公司的吧。”幾個小時中,沒有道歉,沒有內(nèi)疚,有的就是等待,撞人的主兒跟大爺似的,被撞的倒像孫子,等著保險公司的給小錢兒。干耗一上午,保險公司的人跟皇上出宮似的,到了看一眼車,弄個破數(shù)碼相機照了幾張相片,上眼皮一搭下眼皮:四百。我說修車這點兒錢肯定不夠,人家說,你要不服可以申請物價局的評估,那樣不知道得耗多少日子。話里話外趕緊拿錢走人,別無理取鬧。我那個窩火啊,可沒轍,警察不管就讓你們“私了”。
車簡直就是個累贅,你不撞人別人撞你,停車稍微不自信,沒準兒被攝錄,二百塊錢就沒了。趕上不認識路可麻煩了,別想像自行車一樣一支腳蹬子,這人不知道問那人,禁行路就是打開口的陷阱,一不小心進去又二百。
我現(xiàn)在沒急事干脆不開車了,花一塊五坐上大公共哪兒都能去,不但93號油省了,還能在公共汽車里瞇個覺。私家車跟個老虎機似的,不但自己越來越不值錢,還吃錢如同吃草,而且喂多少都沒飽的時候,真讓人發(fā)愁。
現(xiàn)在我唯一慶幸的是我們小區(qū)物業(yè)卷款走了,雖然損失了一年多的物業(yè)費,但車位沒人收錢了,只要早回家準能落上個放車的地兒,為了占車位上班得比坐公共汽車的早仨小時。我想好了,但凡哪天物業(yè)又回來了,我干脆把車賣了,跟著它整天提心吊膽,都快落毛病了。
(選自《十面包袱》/王小柔 著/新世界出版社/2008年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