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現一個戒指的諾言需要２２年

1976年10月，我結束了兩年多的知青生涯回城。我去的單位是這批招工中最差的單位——建筑公司，加上家里沒權沒勢，又分了個最差的工種——抹灰工，人稱“灰驢子”。自然，我找對象也成了“老大難”，誰家好好的姑娘愿找一個“灰驢子”呢？為了前途，為了找一個好對象，我憑著年輕的拼搏精神，憑著自己對文學的愛好，開始讀書寫作。讀職工大學、函授大學，寫新聞、小說、通訊、雜文……7年后，我的努力終于得到了領導的認可，走上了以工代干的崗位。

1983年3月，我從工地調到了建筑公司一個施工處任團總支書記。當時搞企業整頓，領導要求將所有的規章制度寫在大紙上然后上墻公布，讓人一目了然。由于工作量大，必須找人幫忙。別人介紹說，油工班的玲子能寫會畫，而且隸書寫得非常好，我就請示領導將她請來幫忙。說心里話，當時我就留了個心眼：這個我曾見過兩面的女孩皓齒朱唇，亭亭玉立，正是心中理想的伴侶啊！有了與她親密接觸的機會，緊接著我就開始按照傳統的模式向她套近乎，當半年后企業整頓結束時，我們的感情也水到渠成了。

在談婚論嫁時，我家只給了她500元錢作為訂親禮，那時大家都挺窮。但我與妻都非常羨慕外國電影里女主人公得到訂婚戒指那溫馨動人的一幕，妻和天下所有女人一樣有著唯美浪漫的情調和完美的愛情渴望。1984年9月23日結婚那天夜里，我擁著她過意不去地說：“玲子，讓你受委屈了，等以后我來補償你，給你買個鑲鉆石的大戒指！”

事實上，當時我說這話有安慰她的意思，那時我的工資只有39元。婚后，我工作積極努力，工作之余還學著寫些新聞稿件，幾年之內連連升級：從團支書到政工干事、再到公司宣傳干事，然后因寫作的優異成績調到一家雜志社當了編輯。妻也不甘落后：懷孕時就讀函授大學，孩子生下不到半年就開始辦起了幼兒園，邊念書邊工作，還要照顧幼兒園，回家還有自己的孩子，累得她小病不斷。到考試時，她常常一夜只睡兩三個小時的覺。4年后，當她拿到紅色燙金的東北師大畢業證時，我們的兒子也已4歲了。可是，就這樣拼命地忙碌，我們因為一點家底沒有，加上雙方的讀書與孩子的花費，一點錢也沒攢下，直到1991年才買了一臺21寸的電視機。在忙碌而瑣碎的生活里，溫情是要打折扣的。偶爾想起我當時的諾言，除了一陣愧疚就是無言的沉默：妻子，你好好等著，戒指會有的！

1993年12月底，我因公出訪俄羅斯。在快要回國時，大家都在挑選著給家人帶的禮物，我看中了一件俄羅斯產的白金鑲鉆石的戒指，可是一問價，3600元的價格讓我倒退兩步！自己腰包里有多少錢自己知道啊。再四處看看別的戒指，根本沒有低于2000元的。我決定放棄戒指，也放棄我那許下多年的諾言，在同事的參謀下，左挑右選地買了一對780元的金耳環。到家拿給妻子，妻子高興得歡天喜地。我說：“這件金耳環一箭雙雕：既是出國給你帶回的禮物，又是我們明年結婚10周年紀念日的禮物，你看怎么樣？”妻子笑著點著我的腦袋說：“你這摳門男人，虧得你是丈夫，要是找你這樣的情人可就虧死了！”

1995年底，我供職的雜志獲得一個國家獎，一向以吝嗇聞名的主編高興了，給我們稍稍加了點薪。我欣喜地想：今年一定要爭取兌現諾言，給妻子買個鉆石戒指！然而，天不遂人愿：1996年2月，妻子承包的一家食品批發部被騙，損失了近3萬多元，這錢全得由妻子承擔，我們不僅借錢還了人家，還欠了一些債。這讓剛剛要走出低谷的我們一下子陷入萬丈深淵！

此間三四年，雙方的父母和親人相繼生病、住院，有時還同時住院。1998年11月，繼父在被病魔折磨了3年多后去世了。不久，妻的哥哥又患了肝硬化，幾次住院幾次病危幾次搶救，大哥最疼愛妻子這個小妹，我們出資請北京最好的醫生坐飛機來會診、護理……然而大哥還是在1999年9月底離開了我們……妻子的心被掏空了，我們的腰包也空了。

一年后，妻的三姐家因與人糾紛惹上官司，這官司一打就是3年多，其中都由我和妻子在這個家里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出面參與，然而最后鬧了個兩敗俱傷。這3年，錢也花了，人也累得什么都沒干成。更可怕的是，岳母因這場官司突發腦血栓，幾次住院后不久就失語，然后就偏癱臥床了。護理需要人和錢，妻子將心思全都用在母親身上了，誰還能想起當初那個關于戒指的諾言呢？

這些年我在單位也陷入巨大的內心矛盾中。十多年里，我在緊張的工作之余寫了200多萬字的各類作品，出了幾本書，從普通編輯做到編輯部主任，后來還當了副主編，評上了副編審。然而，還是覺得所在單位的管理者越來越不可理喻，內心的壓抑難以排解，終于，在2003年底一個寒冷的冬天的早晨，我與上司爭辯一番后憤然辭職，當天中午就將全部家當拉回了家中！這巨大的變故讓妻子震驚不已，但她還是理解了我，說：“沒事，沒了工作我來養活你！”就這一句話，讓我淚流滿面！我更覺得，我這一生真是愧對妻子啊！

2004年5月起，岳母的病情不斷加重。此前，從來沒辦過結婚慶典的我們原來想在結婚20年紀念日時辦個小型慶典，我還是想硬著頭皮給妻子買一件鉆石戒指，親手戴在她的手上。妻子說：“哪有那閑錢啊！媽病得這樣你還有這心思！”于是只好放棄了。

2006年初，我在《深圳青年》雜志上看到一則征文啟事，該刊與愛迪爾珠寶公司聯合舉辦以“關愛”為主題的散文征文，獎品是價格不同的愛迪爾牌鉆石戒指。我一想：我何不試一試，如果獲獎了不就有了給妻子的最好禮物嗎？用這個獎品來兌現我22年前的諾言該多有意義啊！于是，我用心琢磨了好幾天，寫了一篇散文寄去，很快就發表了。真是心想事成！7月中旬，深圳的一個電話讓我大喜過望：你的散文獲得了一等獎，將獲得價值4000元的愛迪爾鉆石戒指一枚，并免費來京領獎！妻子高興地說：“看來咱家是時來運轉了！”

當年8月8日，我終于在北京領取了這個我一生中最有意義的大獎！拿著這枚光芒璀璨的鉆石戒指，我腦海里猛地跳出了一句廣告詞：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在9月23日我們結婚22周年紀念慶典上，我將這枚非常有意義的但卻姍姍來遲的愛情信物戴在妻的手上，然后溫情脈脈地對她說：“我早就說過：面包會有的，戒指會有的。我是個一諾千金的人，今天我終于兌現22年前的諾言了吧？鉆石恒久遠，愛情永不變！鉆石恒久遠，愛你一萬年！”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