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緣

李　爽

蘇浩然是一個頗有天分的服裝設計師。提起他的名字，業內人士無不嘖嘖贊嘆，紛紛豎起大拇指。因為眼光比較高，而且平日里都一心撲在事業上，眼看著都快到而立之年了，蘇浩然還是沒有找到他的另一半。

秋天來臨的時候，蘇浩然舉辦了他的個人設計展。在熙熙攘攘的展會上，蘇浩然應付各路記者的采訪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閑下來了，蘇浩然在角落坐定，剛泡上一杯龍井茶，工作人員就帶來一個女孩子：“蘇先生，這位小姐想見見你。”

站在眼前的這個女孩看上去不過二十歲的樣子，穿著簡單的白襯衣牛仔褲，素面朝天，皮膚略顯粗糙，但是五官長得很清秀，充滿青春的魅力。面對蘇浩然的注視，她臉上泛起兩朵淡淡的紅云，沒頭沒腦地夸了一句：“您設計的服裝真好看！”

蘇浩然頷首微笑。平日里崇拜他的小女生不在少數，膽大的還會來索要簽名，企圖有進一步的發展。但眼前這個少女真誠的樣子讓他心里很受用，蘇浩然細細地打量著女孩：“你的條件很不錯，愿意做我的時裝模特嗎？”

女孩大喜過望，連連點頭。蘇浩然安排工作人員給她做登記，知道了女孩有個很可愛的名字，叫沙沙。整個過程中，沙沙一直望著蘇浩然，清澈的眸子里盈滿笑意，讓蘇浩然不禁怦然心動。

不由自主地，蘇浩然對沙沙多了幾分關心。沙沙在上崗培訓中表現很好，蘇浩然經常等她下課，開著車帶她去吃飯，然后自掏腰包為沙沙做些蒸汽美容、牛奶浴等項目。沙沙跟蘇浩然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快樂得像個孩子。對于他的種種包裝，沙沙也欣然接受，乖乖地在那大大的美容椅上一坐就是三四個小時。

于此同時，蘇浩然也一直在為沙沙設計一款服裝，想要參加三個月后業內的一次設計大賽。熬了好幾次夜，畫了無數張草圖，蘇浩然終于設計出了自己喜歡的作品。黑色的絲綢長裙上綴著小粒的珍珠，晶瑩剔透，華貴而不失清純，看上去令人愛不釋手。

沙沙看到服裝時卻沒有蘇浩然想象中的高興。她默默地撫摸著裙子，久久不發一言。蘇浩然詫異地問：“怎么，不喜歡？”沙沙搖搖頭，輕輕地說：“太美麗了，不知道適不適合我。”蘇浩然笑了：“傻丫頭，有了漂亮衣服和專業包裝，任何女孩都會美得像白雪公主。我有信心，這條裙子一定會讓你很驚艷！”沙沙看著蘇浩然躊躇滿志的樣子，欲言又止，嘴角勉強牽動了一絲笑容。

比賽比蘇浩然預想得還成功。當一襲長裙、化了精致晚妝的沙沙款款出現在臺上時，全場都沸騰了。沙沙的氣質和裙子非常吻合，鎂光燈下她的笑容高貴純潔，楚楚動人。蘇浩然一面興奮地鼓掌，一面在心里驚嘆：沙沙真是一塊璞玉啊，稍加雕琢就煥發出了如此迷人的光彩！

蘇浩然的設計毫無爭議地拿了金獎，沙沙也被評為了年度最有潛力的新人。面對伸向面前的無數話筒，沙沙顯得手足無措，慌張的樣子很惹人憐愛。蘇浩然大大方方地替她發言：“沙沙小姐的天賦今晚在座的有目共睹，我們將繼續努力，讓大家看到一個名模的風采！”掌聲雷動，蘇浩然深情地看了看沙沙，他沒有注意到沙沙的笑容有點落寞。

比賽結束后，沙沙理所當然地成為了蘇浩然的女朋友。蘇浩然更加努力地設計各種新穎美麗的服裝給她，帶她參加各種美容沙龍，還給她請了專業的鋼琴老師提升氣質。沙沙越來越漂亮了，肌膚瑩潤，氣質脫俗。兩人一同出席各種場合時總是會成為焦點，人們紛紛稱贊他們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對于這種忙得團團轉的生活，沙沙努力適應著。很勞累的時候，她會站在白色的落地窗前發呆。這時，蘇浩然就會走過來，從背后擁住她，輕輕吻她的頭發。然后沙沙就會回過頭來對他微笑——即使在家里，沙沙也是衣冠整齊，妝容精致，因為隨時可能有記者來拍專訪。

時間過得飛快。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兩人已經相戀大半年了。蘇浩然向沙沙求婚，面對閃光的鉆戒，沙沙手足無措，滿臉驚喜：“嫁了你之后，我是不是可以不再應酬，而是留在家里，每天給你做飯洗衣，等你回來帶我出去散步？”蘇浩然笑著撫摸沙沙剛噴過保濕水的秀發：“當然不是，你現在這么成功，我怎么舍得磨掉你珍珠一般的光華？我會繼續輔助你的事業，助你成為世界名模。沙沙你看，這一年來，丑小鴨不是已經變成白天鵝了嗎？”

在蘇浩然欣賞的目光下，沙沙明亮的眼睛卻黯淡了。她默默地推開蘇浩然捧著鉆戒的手，離開了客廳。蘇浩然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深夜里，蘇浩然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覺得床前坐著一個人，睜眼卻是沙沙。“怎么還不睡？”蘇浩然嘟嘟囔囔地問，黑暗中沙沙的聲音有幾分干澀：“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在夢里，你是一個大河蚌，而我只是是一枚普通的小沙粒，無意中愛上了你。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放棄了自由，棲息在你的懷抱里。你分泌的珠母質將我層層包裹，久而久之，我就不是普通的小沙粒了，我是華貴的珍珠……”

頓了頓，沙沙繼續說下去：“在你眼里，我終于夠美麗了。可是，你知道我被那些珠母質束縛得有多難受嗎？而且，我不知道，你愛的是天然的我，還是你塑造的我。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雖然看似風光，但是并不快樂。我想我還是離開一段日子……我是用整顆真心來傾慕你的，你呢，等我回來時能不能還我一份洗盡鉛華的愛情？”

“別鬧了，沙沙！你只是胡思亂想罷了，乖乖睡吧，明天再說。”蘇浩然睡意正濃，沒有在意沙沙的話，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天亮了，蘇浩然醒來，發現沙沙不在了！撥電話，一直關機。蘇浩然這才慌了。四處打聽，沙沙仿佛人間蒸發一般，不見了蹤影。

一連幾天的尋找一無所獲之后，蘇浩然窩在沙發角落里抽了很久的煙。煙頭灼痛了手指，他的眼淚淌了滿臉。他滿心都是悔意，自己怎么就一直沒有問過沙沙，她到底想不想成為名模？想起初見沙沙時，她樸素動人的模樣，蘇浩然心如刀絞……

對于沙沙突然退出模特圈，人們議論了一陣子，也就淡忘了。蘇浩然繼續他的生活，埋頭設計服裝，照常屢屢拿獎，只是再也不談個人問題。他牢記著沙沙臨走前那晚的話，他會一直等下去……他要等到還給沙沙洗盡鉛華的愛情的那一天。到時候，他就可以每天穿著家常的粗布衣服，牽著沙沙的手去郊外散步，過沒有記者沒有鎂光燈的平淡生活。想著沙沙臉上將會綻放的幸福表情，蘇浩然的心就化為了柔軟的的湖泊，臉上也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