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忘卻的記憶

汪靜慧

我忘記了年少時的許多故事，有時我很苦惱。但是，同樣，有許多事也是我想忘也沒有辦法忘記的，為此，我還是很苦惱……

永遠的綠豆湯

今天，媽媽又煮了綠豆湯。

我邊喝邊夸贊媽媽的手藝好，媽媽笑嘻嘻地說：“你記得嗎?初中的時候，只要到了夏天，你每天都要帶一罐綠豆湯，那時，家里的綠豆總是用得特別快。都是被你吃掉了呀!”

不知為什么，我忽然就想起了樂薇。

樂薇曾經是我們班最漂亮的女孩，那一陣子，學校流行《還珠格格》，因為她名字中的“薇”，就有許多同學尤其是男生叫她“紫薇格格”。我那時很內向，整天不多說一句話，閑來無事的時候經常趴在桌子上涂涂畫畫，更不像其他的女生有事沒事就聚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的議論別人。

按理說，像我和樂薇這兩個性格相差甚多的女孩子應該不會是朋友甚至是好朋友的。我也一直這樣認為。直到后來夏天到了。

一到夏天我總要帶媽媽做的綠豆湯，每天要帶一水瓶，下課或者是課外活動時，就倒在小杯子里慢慢地喝。媽媽的綠豆湯做得很地道，綠豆煮得非常爛，和湯融為一體，再加上又在冰箱里冷藏過，而我的杯子保溫效果又很好，所以每次吃的時候，都還是冰冰涼涼的。所以，我從來不像別人那樣買飲料喝。我記得那時，學校特流行“非常系列”，下午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買，好像不買自己就很窮似的。而另外一部分確實買不起的人寧肯渴一下午也決不像我一樣帶水或綠豆湯喝，在他們看來自己帶水喝真的是太沒面子了。

而那時，樂薇應該是班上比較有錢的那種，她不僅像其他同學那樣天天喝“非常檸檬”而且經常吃很貴的冷飲。一天，課外活動，班上多數同學都出去了，我又趴在桌子上喝綠豆湯，樂薇忽然走了過來，問我，冰子，吃什么呢?我抬起頭，笑笑。說我喝綠豆湯呢!樂薇似乎很感興趣，坐到我對面說有那么好喝嗎天天都在喝。我說很好喝的，要不你嘗嘗?當時我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她倒真的點點頭說，好啊好啊，我去取杯子!我拿起水壺朝她那小巧的卡通杯里倒了一杯，看著她嘗了一口，問她怎么樣?她吧嗒吧嗒嘴，眉飛色舞地喊道，哇，這么好喝，哎呀哎呀太好喝了!說完端起杯子就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喝了一半，她才停了下來，說，怪不得你從來都不喝飲料的，原來有這么好喝。我笑笑，低下頭接著喝湯。我一直就不是那種話多的人，面對她，更不知說什么了。

樂薇好像也對著我說不出什么，便端著杯子小口地呷著，另一只手的指甲在桌子上來回地劃著。你挺沉默的，她忽然抬起頭對我說，然后一笑，拿起喝完的杯子走了。

晚上回家，想起樂薇白天喝湯的樣子，我不禁笑了起來，誰讓人家是個漂亮女孩呢，連喝湯的樣子都是那么可愛。第二天裝湯的時候，鬼使神差的我多裝了些。果然，下午她又來了，笑嘻嘻地對我說，冰子，找你討湯喝來了，你可別怪我哦，誰讓你的綠豆湯那么好喝呢?我點點頭熱情地說，我猜到你還會來喝的。然而剛說完，我卻驚訝起自己的熱情來。倒了一滿杯，我再次做好了沉默的打算，然而這一回，樂薇卻打開了話匣子，向我談起了學習、明星、愛好。我也情不自禁地和她聊了起來，一開口，我卻發現我原來是一個口才這么好、有這么多知識的人，樂薇微笑著聽我講一些奇聞逸事，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傾訴的快樂。

后來的每天下午短短的四十五分鐘的課外活動中，我有了一個朋友，我們往往邊喝我的綠豆湯吃她帶來的點心邊聊一些屬于女生的話題。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有朋友的快樂。而那個炎炎的夏日過后，我和樂薇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好朋友。

周奇的故事

在我的初中時光中，周奇一度是我最恨的人。可奇怪的是我們班的女孩子卻大多很喜歡他，那時我對我們班女生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然而現在想想倒也不足為奇，周奇是那種嘴巴很甜、很會討女生歡心的男生，而女孩子自然都很喜歡他。

周奇其實單從外表看是一個很老實的人，眼睛很大卻沒什么光彩，老師一叫他站起來回答問題，臉便變得通紅，聲音小得怕是他自己也聽不到，但下課只要扎進女生堆里，便神采奕奕，一句話便能把女孩子們逗得哈哈笑。因此，我便很瞧不起周奇，一個只會在女人當中存活的男人有什么出息呢?

周奇那時候在追樂薇，可樂薇一直都不答應，直到后來樂薇告訴我周奇的身世，周奇家其實很困難。他的爸媽都下崗了，他還有一個正在上大學的姐姐。爸爸在外面擺了一個地攤維持生活，可是周奇一直都不體諒家里，動不動就要錢買衣服、買昂貴的學習用品。周奇的媽媽有很嚴重的腰疼病，可是為了節約錢，一直都不去看醫生，晚上疼得睡不著覺。樂薇還說原來她和周奇家住在一起，街坊鄰居都知道他家的情況。

我聽得目瞪口呆，周奇平時出手很大方，我一直以為他家一定很闊綽，可是沒想到他家里居然困難成這個樣子。

于是我再看周奇時，眼神中便又加了一份瞧不起，一個連自己的爸媽都不愛的人還有什么良心道德可談呢?

但我和他還是終于爆發了一場斗爭，在樂薇和我成為好朋友后。我和她就總是在課外活動時邊喝綠豆湯邊聊天，一天我和樂薇正在一起聊，周奇過來了，他笑嘻嘻地對樂薇說，樂薇，走，買冰激凌去，這個東西有什么好喝的，走呀!我請客。樂薇看了我一眼，坐著沒動。周奇轉向我，說，冰子，走一起去吧。我知道你喝不起飲料，我請你。我猛地站了起來，做了一個我沒想到的動作：端起我喝剩下的半杯綠豆粥潑到了他的臉上。冷冷地對他說：“周奇，你真的很可怕。你想過沒有。這個時候，你的爸爸媽媽在怎樣的為了你操勞。可是你現在卻還在這兒揮霍著錢，你的心為什么這么冷酷?”

周奇驚奇地看著我，然后忽然就哭了，接著就是號啕大哭，我一時也愣住了，沒有想到他會哭。

周奇哭了很久。

我想我大概一直都搞不清楚周奇為什么會哭。為什么呢?但我知道，他決不是因為那半杯綠豆湯的。

有的時候，有些事情確實是怎么都搞不懂的。

萌動

在初中的很長時間內，我被同學看成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我不喜歡明星，不浪漫，不溫柔，也可以一天不說一句話，我的唯一夢想是考上復旦大學，去感受上海外灘的美麗。

直到后來我偷偷地喜歡上一個男孩子。他就坐在我旁邊。我知道像我這樣不漂亮、不溫柔、不活潑的女孩子想讓一個男孩子喜歡有多么難，所以，我只能在心里偷偷地感受他。希望有一天能夠忘記他。

可是，他偏偏對我那么好，我只要皺皺眉頭，他就像是窺探了我的內心一樣知道我有了什么難處，不用我開口，他就默默地幫我。真的，有一陣子我甚至覺得他也是喜歡我的，可不難發現，他其實對許多人都是一樣的。

初三的時候，我喜歡上了奶茶的《很愛很愛你》，只要下課，我就會小聲地哼唱著。總覺得特別能反映出自己的心情。從另一方面來講，也是為他唱的，只是心情不同罷了。漸漸的，他好像也注意到這首歌，居然有事沒事也哼哼著，我很高興，想想，畢竟他還是注意我的。

就這樣持續了一學期。初三的第二學期來到了，班上的氣氛緊張了很多，許多時候，大家都是悶著頭，一言不發的做題。我為了自己的夢想，更是如此。他雖然坐在我旁邊，可往往一天都說不上一句話，有時，想起這件事，有些黯然。但很快便無暇再想，重新投入到緊張的學習當中。有很長時間我甚至都忘了這件事。

時間過得很快，即使是在最忙的初三生活。中考結束了，自我感覺還不錯。問他，他卻有點沮喪，說是差不多能上個普通高中吧。在錄取通知書下發的頭一天，班上舉行了一個簡短的party，開到一半，不知誰提議說，講講自己初中喜歡過的人吧，此舉一呼百應，連平常最少言寡語的女生都紅著臉講了出來。輪到他了，他慢慢地站起來說：“我喜歡過的那個女孩在場，她很平凡，但也與眾不同，我不說她的名字，但我知道，她最喜歡的一首歌是，”他頓了頓，眼光投向我：“劉若英的《很愛很愛你》!”

我呆呆地看著他，不是我嗎?原來他是喜歡我的，可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呀!

他抬起眼睛微笑地看著我。我卻有種窒息的感覺，想哭。

很快輪到我了，我站起身，大膽地說：“我已經知道我所喜歡的人也喜歡我，這就夠了!”

大家一片嘩然，猜測著，但因為前面有很多男生都沒有說出喜歡的女孩的具體名字，所以猜猜也就不猜了，接著玩了下去。我看看他，他也在看著我，我從他的眼神中明白他懂了，這就夠了。我也為我的初戀畫上圓滿的句號了。真的一點都不遺憾。

平平淡淡的初中就這樣過去了，像水流過，沒有一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