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時刻

■葉 姍

1938年1月，(左起)陳毅、溫仰春、項英、張云逸、曾山等合影

1937年9月的一個晚上，月明星稀。南京傅厚崗66號的“八路軍駐京辦事處”二樓朝北的一扇窗戶透著光亮，窗前兩個人的身影晃動著，這是博古（秦邦憲）與葉劍英正在為一件事交談。博古一臉的嚴肅，對葉劍英說：“新四軍軍部的建立已經有了眉目，最大的問題是游擊隊在哪兒？現在不要說游擊隊，就連項英與陳毅在哪兒都不知道，這如何是好呢。”葉劍英也是一臉的嚴肅，但語氣稍稍輕松些：“從各方面傳來的消息看，游擊隊在10余個游擊區，項英與陳毅等人仍在江西活動。”博古急著問：“那怎樣才能與他們聯系上呢？”葉劍英說：“聽說顧玉良剛從國民黨的監獄出來，他曾做過交通員，認識項英，可以讓他去找項英與陳毅。”沒等葉劍英說完，博古趕緊說：“那快把他找來，讓他以八路軍駐京辦事處工作人員的身份去一趟江西。”

顧玉良得令后，帶著密函立即前往江西尋找項英與陳毅。這邊的葉劍英又給江西省保安司令部熊斌參謀長寫了封信，請他協助顧玉良。

自中央紅軍長征后，留在蘇區的項英與陳毅等人與黨中央失去了聯系，但他們時刻想知道黨中央的情況，經常找些國民黨的報紙，盡力從報紙中得到一些消息。幾天前，他們弄到了一批香港報刊，從一份刊物上得知共產黨與國民黨合作了，陳毅立即下山，來到吉安綏靖公署與國民黨地方當局談判。因此，顧玉良一到吉安，就先找到了陳毅。找到陳毅就找到了項英。項英與黨中央聯系上后，立即前往南京會見博古與葉劍英，隨后去了延安向中央匯報游擊隊及當前的情況。

此時，其他地區的游擊隊也聽到了國共合作抗日的消息，但各個游擊隊反應大不一樣。有的主動下山與國民黨地方當局談判；有的雖然聽到消息，但仍在觀望，等待進一步核實后再說；有的根本不相信國共打了10年仗還會合作，決心留在山上打游擊；有的甚至把派去傳達中央指示的干部當作叛徒殺了。

中共皖浙贛省委書記關英被弋陽磨盤山的一支游擊隊殺了；湘南游擊支隊支隊長曹樹良被湘贛邊的游擊隊殺了；紅軍第十六師政委明安婁和中共鄂東南特委書記林美津去動員游擊隊下山改編，竟然被贛東北游擊隊殺了。陳毅得知這些消息后，痛惜又焦慮，不顧自己的危險，決定親自去一趟湘贛邊游擊區傳達中央指示，說服他們趕緊下山接受改編。陳毅穿上了一件紳士服，又找來了一頂大轎子，由4名便衣人員護送，上路了。

這是1937年11月初，已是深秋，湘贛邊的村莊一片蕭索，陳毅到達九隴山時，遇到了湘贛游擊支隊參謀長段煥競與政治部主任劉培善等人，陳毅向他們詳細解釋黨的政策，從“西安事變”講到“七七事變”，以及全國抗日的形勢，最后講到國共合作。兩人一聽要他們下山接受改編，都堅決反對。陳毅掏出介紹信，他倆打開介紹信，介紹信上寫著：特派黨代表陳毅同志來你們這里聯絡。簽名“項英”。兩人沒有見過項英的筆跡，也不知真假，就說：“這么重大的事情我們無權決定，我們送你去找譚余保商量，他是省委書記，是湘贛地區的最高領導人。”隨后，就派李啟森與黃炳光帶著一個偵察班送陳毅前往中共湘贛臨時省委駐地。

陳毅來到省委駐地，譚余保雖然認識陳毅，但多年沒有聯系，也不知道陳毅的情況，又見陳毅一身紳士打扮，還講什么國共合作，立即懷疑陳毅是不是叛變投敵了，未等陳毅把話說完，譚余保讓人綁了陳毅，把陳毅反綁在竹棚外。

譚余保搬了條凳子，坐在陳毅對面，親自審問：“你是陳毅，我在井岡山時見過你，知道你挺能說，從馬克思說到列寧斯大林；又從歐洲說到亞洲；再從革命說到反革命。你這么革命，可這幾年你跑到哪里去了？國民黨殺了我們這么多人，你還跑到這里說什么國共合作！”陳毅平靜地說：“譚余保同志，這幾年我們被國民黨逼得到處跑，天各一方，彼此不通音訊。我接到中央指示，而你沒有接到中央指示，我是來傳達中央指示的。”譚余保大聲喊著：“陳毅，你住口，你說的一套，做的又是一套，你是個投敵分子。你自己投敵，還想拉著我們，我們不會上你的當，我們堅決革命到底。”陳毅說：“譚余保同志，你們懷疑我，我是能理解的，但你在山上不知道，現在全國的形勢變了，黨中央制定了新的斗爭策略，要我來向你們傳達，你要顧全大局，你要聽黨中央的。”譚余保說：“你讓我怎么相信你呢？”陳毅說：“我這有項英的介紹信。”省委特派員顏福華不等陳毅說完，即強迫陳毅交代“叛變投敵”的經過，喊著要槍決陳毅。譚余保猶豫了。就在兩個月前，一個自稱是湘鄂贛邊區黨委派來的交通員來到山上，譚余保熱情地接待了他，可這人走后不久，敵人就來搜剿，游擊隊受到了損失。所以他召集大家在竹棚開會，討論怎么處置陳毅。許多人堅信陳毅是叛徒，建議殺掉算了。陳毅在棚外聽見了，急得跺腳大喊：“不能殺，不能殺，你們殺掉我要犯大錯誤的，我陳毅怕死就不來鬧革命了。譚余保，你要是還不相信我，可以派人到吉安、南昌或者延安去調查，是不是國共已合作抗日了，你是共產黨員就不能槍斃我，就應該先調查，如果你是土匪，就槍斃我吧。”陳毅的話把譚余保說愣住了，他認為陳毅的話也有道理。身旁的秘書也提醒他：“游擊隊與上級黨組織斷了聯系很久了，外面發生了什么大事我們不知道，還是應該慎重些，要是錯殺了黨的特派員，不好向黨組織交待。”

一句話點醒了譚余保。于是，他立即派交通員到吉安去調查。交通員帶著陳毅寫給中共吉安中心縣委和吉安通訊處負責人的信先到了蓮花。國民黨蓮花縣縣長見到陳毅名片，立即派人買了長途汽車票送交通員去吉安，正好郭猛等人在吉安通訊處，郭猛立即讓交通員帶回證明陳毅是黨代表的公函和中共中央告全黨同志書，以及《抗日救國十大綱領》等文件，連夜趕回。譚余保看了公函和文件，后悔不已，丟下文件就跑到竹棚外，一邊給陳毅松綁一邊說：“我太魯莽了，險些誤了大事。”松綁后，他讓人用綁陳毅的繩子把自己捆了起來。陳毅一邊活動著已經麻木的手臂一邊說：“你斗爭堅決，警惕性高，是個好同志哦。”

11月底，譚余保率領人馬下山，到蓮花縣的壟上村進行整編。1938年2月，這支游擊隊下山隨陳毅到巖寺集中后，開赴江南敵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