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回凡人

五斗米

柳清蕓的老公蕭文彥是個外科醫生。柳清蕓沒工作，只好把發財的期望放在老公身上。蕭文彥的同事們都收回扣，收紅包，早上去上班時口袋里沒一分錢，下班卻常常能掏出一沓一沓的百元大鈔，因此好多人都買了房子車子，一有空就全家出去滿世界轉。可蕭文彥對同事們的發達不聞不問，除了上班就是坐在電腦前，從來沒收過一份紅包。柳清蕓為此很生氣，對蕭文彥說：“我知道你是好人，可社會風氣就這樣，你改變不了的。你還是別充上帝了，好好地做一回凡人吧!”蕭文彥每次都嬉皮笑臉，說人家去跳河，難道你也跟著跳?難道你嫁給上帝，不比嫁個凡人好?讓人哭笑不得，柳清蕓沒辦法，也就懶得說了。

這天，柳清蕓摔了一跤，頭部受傷昏了過去，醒來后發現躺在醫院里，而給她做手術的正是蕭文彥。要是自己不是蕭文彥的妻子，這個手術不知要花多少錢呢!柳清蕓正想著，蕭文彥脫了白大褂，向她伸出手來，一本正經地說：“紅包!拿來吧!”

柳清蕓嚇了一跳，蕭文彥這才附在她耳邊，說：“我想通了，這回我要做一回凡人，撈點外快才行!”

老公觀念轉變，這就是發財的開始啊!柳清蕓一聽高興極了，她受的傷不重，當下就可以回家了。回到家后，柳清蕓立即做了幾個好菜，慶祝老公觀念的轉變。酒過三巡，蕭文彥卻神秘兮兮地說道：“你要記住，從明天起，如果你的右眼皮跳了，要趕緊告訴我!”

人們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你不關心我左眼卻關心右眼干啥呢?老公生性膽小，八成是因為擔心收了紅包會出事，想在發覺有災禍的“預兆”時就趕緊收手，所以才這樣的。虧他學科學的人也這么迷信!要說收紅包就會右眼皮跳，那他同事們的右眼皮還不早就跳抽筋了?柳清蕓覺得有些好笑，可還是點了頭。

讓柳清蕓想不到的是，第二天蕭文彥剛走，她的右眼皮就劇烈地跳動起來。柳清蕓嚇了一跳，怎么蕭文彥剛想做“凡人”，這右眼皮就真的跳了呢?難道蕭文彥命里不該得這錢嗎?柳清蕓想起蕭文彥的話，趕緊拿起電話，剛要撥號，又轉念一想：都什么年代了，怎么還這么迷信呢?又放下了電話。

中午蕭文彥下班剛進門，柳清蕓就趕緊去掏他的口袋，可掏來掏去沒掏出一分錢來。柳清蕓的嘴巴就撅起來了，說：“怎么搞的?昨晚你不是說今天有幾床手術嗎?怎么沒有紅包?做手術可是收紅包最好的機會啊!”

“你想哪去了?我啥時說過一定收紅包了?我只是說我要撈外快而已嘛!撈外快又不是除了收紅包就沒有別的路了!”蕭文彥說著笑了笑，眼睛亮亮地問：“你老實告訴我吧，你今天右眼皮跳了沒有?”

柳清蕓想：你又不當官又不做生意，除了拿紅包還能有什么外快?再說，你要真的沒拿紅包，就不用怕被抓了，還問我右眼皮跳沒跳干啥?八成是收了說沒收!得，你不說實話，我也不說實話，柳清蕓想到這里，就說：“沒跳!”

蕭文彥一聽吃了一驚，盯著她的右眼皮看了半天，不相信似的說：“不會吧?你要說實話!”這人真是，膽小到這地步了，就算真的右眼跳災，你也不該這樣，好像希望有災似的!柳清蕓不由得撲哧一笑，說：“我說過了，沒跳就是沒跳!”

讓柳清蕓想不到的是，接下來一連幾天，她的右眼皮都不時地劇烈跳起來，而且跳動的時間還挺有規律的，都是在早上8點半、下午3點半、晚上9點半的時候。每次跳的時間也基本一樣，都是3~5分鐘左右。這可是從來沒碰上過的事，柳清蕓非常奇怪。而每天蕭文彥一下班，進門第一句話就是問她右眼皮跳了沒有。其實假如柳清蕓多想想老公為什么這樣問，也許就沒有后面的事了。可柳清蕓此時已經被“紅包”迷了心竅，擔心說出來后老公就不敢收紅包，所以盡管一連幾天都沒見老公拿回紅包，但每次老公問她都說沒跳。

過了半個月，這天是蕭文彥的生日。早上上班前蕭文彥對她說，他中午要加班做手術，下午接著上班，所以中午就不回來了。中午時蕭文彥果然沒回來。到了下午，柳清蕓早早就弄好飯菜，買來蛋糕，打算等蕭文彥下班后好好慶祝一下。沒想她左等右等，都沒見老公回來，打他手機也關機了。這是怎么回事呢?柳清蕓正想著，突然電話響了，一接，竟然是醫院打來的，說蕭文彥摔下幾米深的山溝，受傷了，現在正在做手術。柳清蕓嚇了一跳，老公不是說今天他有手術做的嗎?怎么會摔到山溝里去呢?柳清蕓心急火燎地趕到醫院，一問，院長辦公室主任指著手術室外的幾個男人，說他們是大寺鄉營盤村的村民，他們在村前的山上發現了摔傷的蕭文彥，就把他抬來了，具體是怎么回事他們也不清楚。

明明說上班的，他卻跑到營盤村去干啥呢?柳清蕓看了看，這幾個村民此時正等在手術室外面焦急地問這問哪，好像蕭文彥是他們的親人似的。可一問，村民們都搖頭說不知道，其中一個憨憨地笑了笑，說：“第一個發現他受傷的人是我，可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呢!我只是看他受了傷，覺得不能見死不救，就跑去叫了村里的人。大家本來不想管的，來了一看，大家都后悔不迭，說他是縣醫院的蕭醫生，從來不收病人紅包的，不能不救啊!大家就砍來山柴做了個擔架，把他抬來了!”

柳清蕓一聽，心里直叫“懸”，多虧他以前沒收紅包，要是他收了，那今天說不定連命都沒有了，看來還是做“上帝”比較好呀!柳清蕓趕緊掏出300塊錢給村民，感謝他們的救命之恩。可村民們說要是為了錢，他們就不救他了，硬是一分錢沒要，當下就走了。看著村民們的背影，柳清蕓心里又好一番感慨。

經過一番搶救，當晚蕭文彥的傷情穩定下來了。趁病房里沒有其他人，柳清蕓就問蕭文彥，他今天到營盤村干啥去了?蕭文彥說：“你不是一直問我收沒收紅包嗎?就在五天前，我收紅包了!”

柳清蕓一聽心里五味雜陳，說：“我現在不是問你這個，我只問你去那里干啥?”

蕭文彥擠出一絲苦笑，又答非所問地說：“整三年了，我一直秘密地做著這事，付出了這么多心血，本來以為會成功的，那樣我就不用收紅包也能成為有錢人了，沒想到還是不成功。”

他在秘密地做什么事呢?柳清蕓聽得一頭霧水。蕭文彥繼續說：“那個病人是葫蘆村的一個女孩，為了救她，她爹不止一次想送錢給我，我一直沒收。可因為這事不成功，我很郁悶，覺得我沒有高人一等的命，想要有錢，除了隨波逐流沒有辦法，于是我就收了他300塊錢。”

柳清蕓一聽“撲哧”一笑，300塊算什么呀，聽說有的醫生一收就是上千塊錢呢!

蕭文彥說：“本來我也覺得他太小氣了，因為我幾乎每天都看到他在風云大酒店里吃飯。這可是個星級酒店，他要是沒錢，怎么能天天在里面吃飯呢?昨天下班后剛好又看見他在里面吃飯，我就特意去問店里的一個熟人，問他一餐吃多少錢，那熟人說了我才知道，原來這酒店里有一個來自葫蘆村的女服務員，他叫她把別人吃剩的飯菜打包后給他吃，他根本不舍得花一分錢，而且他的女兒病還沒好，昨天就出院了!”

葫蘆村就在營盤村附近，柳清蕓一聽明白了：“所以你今天中午就去找他，想把錢還給他，結果在山路上摔傷了?”

蕭文彥點點頭，說：“是的!因為這事，我現在明白了，當個沒有錢的‘上帝，還是比有錢的‘凡人好!”

“那你秘密做的是什么事呢?”柳清蕓問。

“我一直在做一個能對人體的神經纖維起調節作用的電極，這個電極如果做成功，就能解決神經科學上的許多難題，我也可以申請專利，到時我賺到的錢，就不是收紅包可以比的了!”蕭文彥頓了頓，又說：“經過多年努力，我覺得理論上沒問題了，但一直沒有合適的人做臨床實驗，所以那天你受傷后，我就把它植入你的頭皮，根據理論推斷，如果這個電極做成功了，那么你的右眼皮至少每天會不由自主地跳動三次，因為擔心心理作用導致神經反應異常，從而不能準確反映這個電極的功效，所以我就沒有告訴你。可現在看來，我并沒有成功。”

原來如此，怪不得老是問她右眼皮跳沒跳，看來當醫生的還是像老公這樣做的好，這才叫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雙豐收啊!柳清蕓一聽激動得嘴巴都顫抖了，好半天才憋出話來：“我的上帝啊!你、你成功了呀……”

（責編：小川 圖：劉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