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來個女兒

晏　瑜

一

狗耳村有戶人家姓王，戶主叫王全德。王家夫妻倆生了三個女兒，大女兒叫王雪，在外地打工兩年，回家探親，返回特區時決定把兩個已沒在讀書的妹妹也帶出去打工。深秋時節，王雪和二妹王梅、三妹王娟娟跟鄰村幾位青年男女一起，興沖沖地登上了南下東莞的列車。

這天，列車在襄渝線上奔波了大半天，天已黑透了，車里的人也疲乏了，一個個東倒西歪，進入了夢鄉。第一次出遠門的王娟娟很興奮，一直靠在座位上玩手機游戲，突然她感到內急了。她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坐直身子，正要去廁所小解，突然發現過道對面的座位旁邊，一個男青年半蹲半跪在地板上，用鐵夾子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褲口袋里夾東西。王娟娟心里騰地一跳：“?。∮行⊥担　?/p>

她忙扭身一看身邊的二姐，二姐睡得正香，王娟娟又扭頭去看小偷，那小偷“工作”得很投入，眼看錢就要夾出來了，還不滿17歲的王娟娟第一次見到小偷“工作”，心里緊張得把臉都憋紅了，她身不由己地放開嗓子就喊：“不好啦，車廂有小偷呀！”坐在身邊的二姐被喊醒了，她迷惑地望著王娟娟，王娟娟又大聲喊道：“快看啦，小偷正在掏那大叔的錢包哩！”

這兩聲喊，掏口袋的小伙一驚，手一抖，人往旁邊一挪，停止了動作。車廂里的一半人被驚醒了，大家睡眼惺忪地四處亂瞅，小聲問身邊的人發生了什么事。

王娟娟見大家醒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氣。然而糟了，背后有一只大手一把捏住了王娟娟的肩頭，跟著“啪”的一個耳光，扇在她的臉上：“臭丫頭，你活膩了還是咋的？！”“他娘的，真不識相，小雜種不想再坐車了，讓她下去！”幾乎同時，另一個男人邊罵著邊伸手捏住了王娟娟的另一個膀子。

正在這時，掏口袋的那個男人過來了，嘩啦一下把車窗拉開了。

“去你媽的！下去——”兩個男人胳膊一抬猛往前一送，將王娟娟從窗口扔了出去！然后，三個人打聲唿哨，飛一般地向另一節車廂奔了過去！

被這閃電般又兇猛嚇人的一系列動作驚呆的二姐王梅，終于哇地哭了出來：“天哪，我的妹妹喲——”

隔了幾排座位坐著的大姐和男女青年聞聲都奔了過來，這時車廂里亂成了一團，大家都圍在黑乎乎的車窗口向外張望，一時六神無主。

這時有人提議快報警，王雪姐妹立即向乘警辦公室奔去。乘警聽說有人被歹徒扔出了車窗，也吃了一驚，一面組織人在列車里搜尋歹徒，一面跟鐵路派出所聯系。盡管有車內乘客被扔出了車外，但列車不能隨意停車，只有等到了下一站后，再請車站派出所幫助尋找被拋出的乘客的蹤跡。

二十多分鐘過去了，乘警在車內沒有搜尋到歹徒蹤影。這時列車已到另一站，王雪姐妹趕緊下車，在乘警的指引下到了車站派出所。派出所早已安排好了三位警員，駕駛摩托車與王雪姐妹等五人，沿著鐵路沿線，地毯式地搜尋受害人王娟娟。

一連兩天，王雪姐妹與三位警員反復搜尋王娟娟遇險范圍內的20公里鐵路沿線，沒發現王娟娟的蹤影和尸體，就連一只鞋子什么的也沒發現。無奈之下，第三天下午，心急火燎般的王雪姐妹商議一番，就往家里趕。她們暗想，出門時為了安全起見，三姐妹各分裝了一點錢，是否娟娟被扔出車外，命大沒受到傷害，又見趕不上前面的人了，只好回家去了？可是，王雪姐妹二人急返回家后，哪有娟娟的人影？父母聽說小女兒在途中遇了難，蹤影全無，一齊放聲痛哭起來。

二

真是老天有眼，那天王娟娟被歹徒扔出車窗外，不幸中萬幸的是，她飛出窗外后沒有落在懸崖下或河灘等險地，而是掉落在一片荊棘和灌木混雜的斜坡上的刺蓬架上。當時已近黎明時分，朦朦朧朧中她呼喊救命，被二道莊鎮一個趕早到鎮上賣豆腐的周大伯費了很大工夫才救了下來。王娟娟被周大伯送回他家調養著，周大伯知道了她的遭遇經歷，老人說讓她在這里調養個五六天再送她回去。因為她被扔下車時受了驚嚇，著地時又扭傷了腳脖子，身體很虛弱，老人給她弄了些草藥醫治呢。

第三天下午二點左右，王娟娟正躺在床鋪上休息，門響了兩聲，有人進來了。王娟娟以為周大伯趕集回來了，就喊道：“大伯，今天收市這么早啊？”可沒有回答聲。她正詫異，房間門被人推開了，一個人出現在她的面前，王娟娟一看，猛地大吃了一驚，這人正是在火車上掏口袋不成、拉開車窗扔她下車的那個“蠶頭眉”小伙。真是冤家路窄啊！

“喲嗬！小東西不但沒死，還跑到這兒耍賴來啦？”很顯然，“蠶頭眉”小伙已認出王娟娟了。

“你、你跑到這兒干什么來了？”王娟娟驚慌地說。她知道自己處境危險，心咚咚地跳個不停，慢慢往床邊移動，準備趁對方不備時逃走。這時“蠶頭眉”把頭一揚說：“哼！干什么？媽的，這是老子的家，我就不能回來？”說到這里，他突然停住了，他猛然醒悟了：這妞兒怎么在這里？會不會……他向四下望了一番，確信沒有警察埋伏，就撲上來一把捏住了王娟娟的下巴骨：“把你的手機交出來！”因為他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受害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繳獲她的手機，她就會隨時隨地報警招來警察的?？赏蹙昃暌豢谝Фㄋ龥]有手機，“蠶頭眉”低聲道：“胡說，在火車上就分明看到你在玩手機，你想騙我？”王娟娟解釋：“那是我姐姐的手機，我玩了一會就塞回她口袋里了。”

可“蠶頭眉”哪里肯信，就用手在王娟娟身上搜查，王娟娟就左右掙扎。一個掙扎，一個要搜，拉扯中，扯開了王娟娟的外套，里面的緊身薄毛衣把她的胸脯勾勒的鼓凸凸的，“蠶頭眉”一下瞪直了眼，只見他嘴唇嚅動，臉紅脖子粗，不由自主地湊上臉去邊吻邊在王娟娟身上亂摸，眼看要解開王娟娟的褲子了，王娟娟猛然朝“蠶頭眉”手腕上咬了一口，“蠶頭眉”疼得一聲尖叫，啪地扇了王娟娟一耳光，又撲上去撕扯她的衣服：“他媽的，真巧?。∧阍诨疖嚿献尷献邮芰藫p失，今天就拿身子來補償我吧……”王娟娟反抗中又趁機朝他左手背上咬了一口，“蠶頭眉”啊地叫了一聲，又一巴掌打在王娟娟的臉上。他氣瘋了，理智喪失，目露兇光，一把卡住王娟娟的脖子：“反正你不死，老子就沒好日子過！”王娟娟被卡得嗯嗯亂叫，雙腳亂蹬……

三

正在這時，只聽一聲呵斥：“住手！”周大伯回來了。老人奔過來，猛扇了“蠶頭眉”一耳光：“畜生！你要干什么？”“蠶頭眉”回頭說：“爹，你怎么把這個小仇人留在家里？她在火車上壞了我的好事，如今你還……她不死，會害我被抓的……”

周大伯又一個耳光打過去，把“蠶頭眉”打了個趔趄：“混賬！原來你、你……你娘死得早，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叫你好好讀書，盼望你有出息，你卻硬要出去打工，我還以為你這兩年在外面混得好呢，想不到原來卻是干這種可恥的買賣……你、你還不向公安自首去！”“蠶頭眉”苦著臉說：“爹！不能呀！今天早晨我跟兄弟們做活時，把一個反抗的男人給捅死了，現在只能遠走高飛了。爹！我回來想拿點錢，求您把攢下的錢給我一二萬元，我馬上就去南方，否則被抓了，您就再也沒有兒子了?！?/p>

“既然這樣，你自信能走得掉嗎？”周大伯扭過臉去慢慢地說。“蠶頭眉”討好地湊上去：“爹！你放心，我哥們已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等我回來拿到錢去一碰頭就出發。不過，這個妞兒絕不能留著，雖然警察想不到我會回家，可剛才咱的話她都聽到了，不除掉她，兒子在外面是待不安寧的。”

周大伯沉著臉說：“我知道了。現在你只操心自己怎樣脫險吧。她是我弄回家來的，由我來處置吧。你先出去！我給你弄點吃的后，你再拿上錢趕緊走人。”“蠶頭眉”卻搖頭說不吃東西了，要爹快拿錢去。

周大伯鎖上王娟娟的房門，就去了另一個房間拿東西，可他返回來時，發現“蠶頭眉”已撬開王娟娟房門進去了。周大伯跟進去，“蠶頭眉”剛好要卡王娟娟的脖子，周大伯手舉小木盒大喝一聲：“住手！你還想不想要這盒子里的錢啦？你若不住手，我就一把火燒了它。滾出去！”

“蠶頭眉”只好放手出來，周大伯說：“你這一走，不知何時咱們才能見面，你把你身上的羊毛衫脫下留給爹吧?！薄靶Q頭眉”說聲好，就動手脫身上的羊毛衫。他交叉雙手剛把衣服脫到頭上，周大伯舉起小木盒，“啪”的一下拍在“蠶頭眉”衣服包住的后腦上，“蠶頭眉”應聲倒下了。

周大伯拿來繩子幾下把“蠶頭眉”的手腳分別捆上，然后鎖了門，飛快地朝鎮上奔去。

四

半個小時后，派出所的警察來了，把“蠶頭眉”銬上雙手，押向門口的警車。

“蠶頭眉”走出屋子時狠狠地說：“爹！你好狠心，我恨你。”周大伯說：“我讓你一人恨我不要緊，我不能讓天下的人都恨我、罵我是個糊涂蛋。為人既不能傷天害理，更不能忘恩負義啊！”“蠶頭眉”站住問：“忘恩負義？什么意思，我聽不懂。”周大伯往屋內一指：“你知道什么？這女孩子的親人曾是咱家的大恩人呢。殺人害命的事怎么做得？何況是對一個恩人??！”

原來，周大伯上個世紀70年代初當兵時，參加陽安鐵路線的建設。一天傍晚，他跟一個戰友到附近的山澗里去洗浴，不料突然跳出一只豹子，戰友拉上他就跑，可是豹子追趕速度更快，把后面的周大伯撲倒在地，抓傷了他的肩膀和脖子，他昏死過去……就在這危險時刻，一位老獵人趕來，與豹子搏斗起來，后來豹子被打死了，老獵人也受了重傷。周大伯在醫院躺了三個月，等他康復出院后去拜謝老人時，才知道這個名叫王世洪的老人打死豹子的次日，就重傷不治去世了，而且他的家人隨后也遷居到他鄉去了。周大伯致謝無門，直到后來退伍回鄉，幾十年來，他心中一直默默地懷念著恩人，沒想到周大伯救了王娟娟后，無意中發現她手腕上戴著兩個豹子皮護腕，一問才知道是為了紀念她爺爺，而她的爺爺正是恩人王世洪！面對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恩人的孫女，猶如見到恩人，周大伯百感交集，發誓往后就是喪命也要對恩人的一家人好。

過了幾天，王娟娟的父母得到通知，欣喜地趕來周家接她回家。出門分手時，王娟娟有些舍不得離開周大伯，王娟娟的父母提議說：“娟兒，你就認周大伯為干爹吧?！蓖蹙昃戤敿垂蛳抡f：“干爹，您沒有了兒子，可還有我這個干女兒呢，我會孝敬您的?！贝苏Z一出，周大伯立即老淚縱橫，激動地說：“好，好！我老漢有福，天上掉下來個好女兒！”王娟娟轉身把提包一放，流著淚說：“干爹，我不走了，我舍不得離開您，今后這里就是我的家，我要讓您有個舒心的晚年……”

（責編：王凡 圖：劉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