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皮膚

多列爾·湯姆

萊斯小姐要求全班學生用一句話來介紹各自的國家，這是每學期開始時的慣例。“我們是一個大家庭!”她說。

米妮來自荷蘭，她對自己的表達能力總有十足的自信心：“在我們那兒，田鼠都冰死了。”她的金發閃閃發光，至少對于我這位黑人孩子來說是如此。

“夏天就要來了，可南半球準備過冬，大家知道，我來自阿拉斯加。”這樣介紹自己國家的是男孩兒蒂姆迪。他是一個坦誠的孩子。

“活兒干不完，一輩子讓人著急不已!”這一定是日本學生，他們的國家從日出忙到日落，連走路的步子都比別人快半拍。除非你不打開電視機，日本電影和電視里總有人頭攢動的鏡頭。日本就是這么富起來的嗎?可不要讓他們都給累死啦——我在心里祈禱。

“整個地球的人都可能穿我們的服裝……”這是法蘭西小姐的介紹。

“噢，我們有向猶太人道歉的必要，因為他們與其他民族一樣，以善于思辨的頭腦讓人刮目相看。”這是德國孩子的思考和自豪。

“金順玉，你們的國家是不是讓眼淚流成了美麗的河?”調皮的新加坡學生李德遠不介紹自己，卻點名問起人家。“哈，哈哈——”許多同學都笑了起來，也是，韓國人在銀幕上幾乎是哭著演完故事的。

叫金順玉的女孩子也不示弱，給了他一記回擊：“我聽說呀，有一個俄羅斯人早上想逛逛新加坡，不料他剛一抬腿，人還沒全醒呢，可他的一只腳已踏在越南的土地上了!”

“呀，哈——嗚——”整個班級像開了鍋，大家嘰嘰喳喳搶著站起來介紹，別提多興奮，別提多活躍了……

我們是一個國際少年班，54個孩子來自32個國家，其中兩個是我們南非人，萊斯小姐所說的，很對——“我們是一個大家庭!”

中國孩子江寧說：“很久很久以前，東方有一頭獅子，他睡呀，睡呀，睡了近五千年。有一天它醒了……”這是一位哲學家的話，中國的確是一頭猛獅，它一旦蘇醒必定要震動這個世界。另一個孩子站起來，以詩的語言進行了補充：“有兩條河從我母親身上流過!”萊斯小姐指著那個中國孩子問大家：“知道兩條河流的名字嗎?”

“揚子江、長江……黃河!”幾乎全部同學一起喊，語言清晰，聲音洪亮。

我的心猛然一抖。從一開始，我就思考，我將如何介紹我的非洲，我的南非呢?

這時，我發現非洲孩子桑巴哈站起來，他的左肩是低了些許，哦，他的腳有點兒瘸。半晌。他開不了口，為什么，是不是被什么噎住了喉嚨?他終于開始介紹：“我們還很落后，缺水，奇缺!還有戰爭!”

他坐下去時，我從眼睛的余光里發現他的兩眼紅紅的，有一種閃亮的東西。

現在輪到我了。我站起來，但我沒有想好，真的。

我向左邊望望，身邊有我的一位同學。我又向右邊望望，也有。但我未能說話。萊斯小姐鼓勵我說：“多列爾，假如沒有想好，不要緊，慢慢說。”老師總是如此善解人意。我吐了吐舌頭，開始說：“我們的國家，很美。但還有問題，有暴亂，還有種族歧視。前不久，我和母親上公園，一不小心，我踩著一位白人的腳了。他大罵我‘黑鬼!‘豬!我真想狠狠地揍他，揍死他!可我咬咬牙，忍住了。因為，他同我是一個國家的公民。我想他有一天會醒悟，我是黑皮膚，我也想和一切美麗國家的公民一樣，自由、高昂著頭生活著。母親告訴我，南非人也是很美的。我們是黑皮膚，可它是陽光的皮膚!”全班同學都靜下來，聽我的介紹。我最后以一句話完成了自我介紹：“我相信他會明白南非!”

大家憋住了呼吸，甚至憋住了心跳，即刻向我報以熱烈的掌聲。我不禁熱淚盈眶。

(梔子摘自《年輕人·中學生讀本》200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