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的音樂盒

梅曉曉

我只想告訴戀愛中的朋友,如果你給心愛的人送了音樂盒,請一定將愛情表白放在音樂前面,常常,愛情成功與否就差一曲音樂的時間。

(一)

1992年10月,我進入大學后不久,便被招收為校報學生記者團成員,在那里,我認識了已經是記者團團長的江浩。江浩高我一級,他不但英俊瀟灑,而且文筆出奇的優美,入大學以前我就讀過他那美麗凄婉的愛情故事。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竟當著30多名校報記者的面稱贊我的那一肩飄逸的長發,說:“你這一頭秀發應該去給潘婷做廣告!”當時羞得我滿臉通紅。

很快,大家都熟悉起來,而我能明顯感覺到江浩對我的那種異乎尋常的關心。一次,江浩的又一篇愛情故事見刊后他收到了300元的稿酬,他豪爽地請了大家的客。只剩下我和他時,兩人都覺得不自在,江浩往昔的那種從容飄逸已經蕩然無存,他有點語無倫次地說:“我來西安一年多了,還沒有吃過幾樣西安的小吃,你是西安人,可以給我當個向導嗎?再說……稿酬,我也想單獨……請你的客。”我連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

第二天傍晚,江浩騎車帶我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了西大街有名的賈三灌湯包子店。那天,我們兩人吃得開心極了,邊吃邊聊,心靈的距離一下子縮得很小很小。

突然,一直沉浸在快樂中的我發現江浩騎錯路了。我本想告訴他,但卻沒有說出口,我真的希望這條路能沒有盡頭,我們能這樣相依相靠一生一世。

騎著騎著,江浩停了下來,他大叫一聲“糟糕”,回頭對我說:“我們走錯路了,南轅北轍!你看,那不是火車站嗎?曉曉,我們走錯路你也沒看出來嗎?”我心虛地說:“我一直在聽你講笑話,一點都沒注意。”于是,我們又沿原路返回,這時夜已經很深了,但我們歡快的笑聲成了寂靜中最美的音符,兩顆年輕的心在冰涼的夜里互相溫暖著。

(二)

因為那個美麗的夜晚,我和江浩更親近了。但我發現,和我一起進入校報的經濟系女生秀子對江浩表現出非同尋常的關心,因為她已經花了好多個周末在為江浩織一雙手套。

1992年11月15日晚上,那是一個讓我永生難忘的日子。因為快期中考試了,那晚我在七區大教室里看書,11點50分時,江浩從后門進來,走到我身邊和我說了一會兒話,然后就一聲不響地走了,我當時心里挺納悶兒。又過了一會兒,我聽見有人敲窗戶玻璃,我回頭一看,是江浩在教室外邊,他用手指了指腕上的表,我抬起手腕一看表,正好三根針同時指向12,我再抬起頭時,他已經走遠了,我正莫名其妙時,那首古老的英文歌曲在后門處響了起來:“Happy birthday to you……”我急忙跑過去一看,后門處的地上放著一個盒子,盒子里放著一個美麗的心形音樂盒,美妙的音樂是從一個旋轉的彩色圓盤處發出的,有一個滑稽的塑料小人站在圓盤上,隨著圓盤一起轉動,還做著祝福的動作。我猛然間想起11月16日是我的19歲生日,由于忙于應付考試,自己竟將它忘了。

回到宿舍后,就悄悄地將音樂盒鎖進了箱子。

第二天,我到編輯室去,江浩一見我臉就紅了,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但我還是輕輕對他說了聲“謝謝”。

正當我沉浸在初戀的甜蜜中時,卻發現江浩好像變了,見了我也不再說笑,對我禮貌客氣得像見了陌生人,我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怎么在意。

半個月后,我的奇怪終于有了答案:西安飄雪的時候,他的手上已經戴上了秀子早早就為他織的那雙手套———他們成了公開的戀人。

我的心快要碎了,難道我苦苦等待的是這樣的結果嗎?我雖喜歡他,而他卻只能給我一個兄長般的關懷,是我誤解了他。

這樣一想,雖然很心痛,我也就釋然了。一個北京男孩對我一直很好,他幽默、帥氣,也很善解人意。上大二不久,我們成了戀人,雖然我深知,我從未真正愛過他。

(三)

1995年7月4日,是江浩離開西安回成都的日子。他走那天,記者團的全體成員,以及他的好多同學、老鄉都去車站為他送行。我夾在人群中看著他和送行的人手拉手聊著,看著他一臉真誠的憂戚,我的心也仿佛被什么東西揪痛,畢竟他是我的初戀啊!我突然發現他的目光越過那么多人在焦急地尋覓,我很迷惑:他的女朋友不就在身邊嗎?

火車快開時,他換到了靠窗的位置。突然,他大聲喊站在遠處正注視著他的我:“曉曉,過來!”我過去,發現他看我的眼神中有一種明亮的傷痛和熱烈。我踮起腳尖,以便能聽清他的話。而他把頭伸出窗外,俯身在我的額頭印下長長的一吻,頓時車上車下死一般的寂靜,我不知所措地閉上了雙眼。這時,我聽見了掌聲,潮水般熱烈的掌聲,那是同學們在為他的行為鼓掌呢!他用一種只有我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這是我三年來唯一的缺憾,今天,我補上了。”看著他含情脈脈的眼神,我哭了。

回到宿舍,他的熱吻似乎還在。我打開箱子,拿出了那個我一直不敢動不愿動的音樂盒。音樂聲中,我又想起了那個迷途的夜晚,還有讓我情竇初開的19歲生日,我沉浸在音樂中,感情在樂曲中起伏,我將頭埋于掌中,任淚水悄悄滑落。我正陷入沉思中,音樂結束了,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那磁性的聲音曾多少次牽我夢魂:“曉曉,我愛你,做我的女友好嗎?如果愿意,就請送我一根你的長發,因為一根長發代表一生的牽掛!”

頓時我被驚得目瞪口呆!我終于明白了:他為什么會對我的態度急轉直下。當時沒有聽完音樂的我也無法明了音樂盒中古老樂曲之后所藏的這段秘密,更無法給他回復,而他一定以為是我拒絕了他,于是違心地接受了葉子的愛情。

當晚,我鋪紙提筆蘸著淚給他寫了一封信,我不愿這樣的誤會伴我們一生,盡管我們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時光。信中,我沒有忘記給他一根長發,我只是表明,我當初真的是愿意的、愿意的呀!

很快他回信了。

曉曉:

走得最急的總是最美的風景,傷得最深的也總是最真的感情。

給你送音樂盒后那幾天,我如坐針氈,我盼見你又怕見你,而每次見到你,你總是一臉平靜的微笑,我以為你一定拒絕了我。本來,我想讓所有的秘密伴我一生并隨著我的生命沉入大地泥土,成為永遠。但是,那天在車站吻了你,我當時在心中無數次告誡自己:不吻她,你將抱憾終身。你知道,那我該要多大的勇氣呀!

你的生日是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打聽到的,在這之前的半個月,我就一個人悄悄騎車到東郊的工藝品廠,我請求工人為我制作一個特別的音樂盒,我想將我最想對你講的話做到音樂盒中去。起初,工人不同意,但最后他們被我的真誠所打動。

你還記得我倆第一次單獨外出的情景?回來時,我們迷路了,其實是你迷路了,我是故意要走錯路,因為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看到這里,淚水早已模糊了我的雙眼。

(羅幕輕寒摘自《知音》199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