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與第二次戀愛

吳淡如

這則大象的故事原本非常非常悲傷。因為工作的不順遂,長期陷于失業(yè)焦慮中的她,本以為自己買的是一本提神醒腦的逗趣故事,沒想到剛翻開第一頁,大象的悲劇就把她的心情繼續(xù)往下拉,拉進她心底的爛泥坑里。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日本上野動物園。

轟隆轟隆的炮火聲中不人道的政府對園方下了道殘酷的命令:把所有的中大型動物先行處死,以免動物園的柵欄被炮火破壞后,受驚的動物跑出來傷人。

非常枉顧獸命的決議!雖然動物園的員工們已經(jīng)對動物們產(chǎn)生深刻的情感,但是,他們還是得含淚執(zhí)行來自上級的命令!

所以,在毫無罪狀的情況下,獅子、老虎們都被打入含有致命劇毒的麻醉劑,永遠地睡著了。

最可憐的是大象。

它們有又硬又厚的皮膚,卑鄙的針筒無法把致命的毒藥送進它們的皮下組織。當所有的動物都被結束生命之后,它們?nèi)匀惶煺娴卦谛⌒〉娜萆碇?眺望藍天白云。

園方又為它們開了一次會。麻醉劑用完了,沒法子了,決定將它們餓死。

可憐的大象于是成為戰(zhàn)爭的犧牲者。它們依著平時和管理員撒嬌的習慣舉起前腳,管理員卻沒有送來香噴噴的青草;又舉起后腳,管理員也不搭理它們,又舉起前腳……

直到,直到它們餓死為止,它們討好主人的游戲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會讓人流淚的痛苦比較容易隨淚水干涸,但大象的悲劇令人非常難過,卻難過得掉不下眼淚。是的,本來她已經(jīng)覺得人類社會慘無人道了偏還看見這樣的故事,人性如此如此的殘酷!

而他,一個因女友失業(yè)而受到波及的無辜男友看見她愁眉不展、若有所思,約略估計出,她的憂愁更為濃重。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她把大象的悲劇添油加醋地說給他聽,一邊痛罵日本人的慘無人道。

他一邊喝著咖啡,然后,沉默了許多分鐘。

“怎么了?”她問。

大象的悲劇也影響了他的心情了嗎?平時,他可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她暗自忖度著。

“我感覺,”他換了一種罕見的撒嬌的聲音,“我好像那些可憐的大象呀!”

什么?她一時無法意會。

“這些日子以來,我像你說的那些大象一樣舉起前腳,得不到食物,又舉起后腳沒人理我;再舉起前腳……哎呀,你還是冷冰冰的樣子……我實在不知道無辜而天真的我做錯了什么事啦……”

她愣了一下,無聲無息地笑,笑出眼淚來。被收藏起來的焦慮與無奈,也順著淚水流出米,蒸發(fā),飄出九重天外。

她的心被他的“笑話”刺痛了一下。原來,愛人的不快樂與冷漠和上野動物園的管理員竟一樣的殘忍。

大象的悲劇,是他們第二次戀愛的起跑式。

(藍昌科摘自《于是假裝不在乎》漓江出版社圖/賈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