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釁與大辱

路　塵

歷史上常有這樣的事，有人因出言不慎，或不拘小節而失禮于人，結果小釁引來大辱，乃至殺身之禍，滅門之災，甚至亡國亡種。

春秋初期，宋國第一勇士、大將南宮長萬在郎城一戰被擒，直到齊、魯、宋三國交好才被遣返回國。宋閔公只圖口快，見面就對南宮長萬信口說道：“你不是有萬夫不當之勇嗎？怎么被人家生擒活捉啦？我都替你害臊。”南宮長萬頓時羞得從臉紅到腚，只因吃人飯端人碗，忍氣吞聲，訕訕而退，心中恨恨不已。大夫仇牧私下勸諫：“君臣之間，以禮相待，不可嬉戲。游戲對方，恐生事端，主公以后不要這樣了。”宋閔公不以為然：“寡人開玩笑開慣了，無妨。”又一次，南宮長萬要求出使，宋閔公當眾嘲笑他說：“宋國再沒人，也不能派個囚犯去啊。”南宮長萬臉皮掛不住，惡向膽邊生，當場發作，惱羞成怒，一時性起，不顧君臣之分，大罵道：“無道昏君，你知道囚犯也能殺人乎？”三拳兩腳就把宋閔公送到閻王爺家去了。因話語輕薄，被屬下當場打死，宋閔公無意中創造了一個歷史紀錄。

齊頃公很孝順寡居的母親蕭太夫人，想了很多法子讓母親開懷。一次，晉、魯、衛、曹國分別派遣大夫來訪。晉大夫邵克是個獨眼龍，魯大夫季孫行父是個禿頂，衛大夫孫良夫是個跛子，曹國公子首是個駝子。頃公為想讓老媽一頓笑個飽，秘密從國中挑選獨眼龍、禿子、跛子、駝子各一人，給四位使者駕駛馬車。獨眼配獨眼，禿子會禿子，跛子見跛子，駝子近駝子，車夫和使臣“好事”成雙。車隊經過時，蕭太夫人在高臺上掀起簾子眺望，不覺笑得前俯后仰，侍女仆婦也都捧腹不已，笑聲傳得很遠。四位大夫受此侮辱，于是一起發誓：回國后共同伐齊。不日，晉、魯、衛、曹四國聯軍就一起出動，把齊國揍得滿地找牙，割地、賠款、求和、送人質，幾乎亡國。齊頃公孝心可嘉，但拿人家的生理缺陷開涮，也活該他倒霉，沒亡國就算不錯了。

唐中和四年（公元884年），同為大將的朱全忠因為李克用曾經幫助過自己，便大擺筵席，招待李克用及其官屬。李克用自以為是大唐的正牌忠臣，從來瞧不起流寇出身的朱全忠，就在宴席上三番五次說輕慢朱全忠的話，諷刺他反復無常，還拿他的改名開玩笑。朱全忠懷恨在心，便在夜里派兵圍住李克用留宿的上源驛旅館。李克用僥幸跑掉了，可跟隨他的親兵和屬官都被朱全忠殺得干干凈凈。從此李克用和朱全忠就成了一生死敵，相互攻伐二十多年，死傷無數，血流成河。

明宣德皇帝朱瞻基算是個很厚道的君王，遠不像他的祖父、曾祖父那樣殘暴。他的叔叔朱高煦起兵造反，要與他奪天下，可算是不共戴天之恨了。朱瞻基也沒有殺他，只是把他關了起來，還時不時去看他，送點東西給他。有一次，朱瞻基去看他時，他竟然故意挑釁，把朱瞻基絆了個跟頭，讓皇帝當眾出丑。任是朱瞻基脾氣再好，也實在忍不住了，罕見地命令用酷刑伺候，把一口大銅鐘壓在朱高煦身上，四邊架起炭火，把銅燒化，用銅汁活活燒死朱高煦。這還不解恨，又殺了他全家。

縱覽歷史長河，見慣秋月春風，因恥笑他人的缺點，羞辱他人，耍匹夫之勇，逞口舌之快而引來大禍的故事數不勝數，讓人不勝感慨，扼腕嘆息。有遠見的政治家，軍事家，長袖善舞的風云人物，時代弄潮兒，是不會因小失大，犯這樣的低級錯誤的，因為那不僅與一個人的經驗、城府、閱歷有關，更與其襟懷、度量、涵養有關。

（田生摘自《石獅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