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佛不自在

呂　麥

一座林木蔥郁、險峻崎嶇的深山里，每到半夜，便有一只燈籠，鬼火一般蜿蜒曲折地游移著。燈籠蒙眬地映現(xiàn)。細如羊腸、彎若盤絲的山徑上，一個和尚匆匆行走的單薄身影，如山妖，似鬼魅。

和尚翻山越嶺，登險境，潛深谷，一往無前。不論是淫雨之夜，狂風(fēng)之夜，還是雪霰之夜……他在做一種叫做“千日回峰”的修行。這是佛教中最為嚴酷的修行。

出家人在山間養(yǎng)性的十二年中，必須花七年時間做此修煉。每天深夜一點半，離寺往深山中，不停地行走，每次得走完三十公里。前三年，各為一百天。第四第五年，各為兩百天。總計是七百天的時間。

第三年的時候，這個和尚就完全適應(yīng)了山徑行走。從山谷至山峰，又從山峰至山谷，他來來往往，如履平地，健步如飛。起初，和尚孤零零地在山中行走，感到孤寂難耐。漸漸的，他與山里的野狗成了朋友。一只黑狗和一只白狗，成了他的“陪練”。同時，他還感知到山徑兩側(cè)的花草、樹木的生命活力近在身旁。和尚不再孤單。

不過，山里的“居民”并非都是善類。野狼和毒蛇等可怕的生物，時而對他發(fā)起進攻。和尚不能殺生，惟有拼命奔逃。

在和尚所住的寺廟門外，聚集著眾多的信徒。因為，這天，是和尚結(jié)束“千日回峰”修煉的日子。但也是更為可怕的修行開始之日。等待和尚的，是不知能否活著出來的“入堂”。聚集在此的信徒，都為和尚捏著一把汗。

“入堂”就是關(guān)在佛堂里，不停地誦經(jīng)9天。9天內(nèi)，要不飲不食不眠不休，連躺一下都不允許。而這個和尚已經(jīng)五十二歲了。“千日回峰”的修行，雖然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的歷史，但參加修煉的和尚都很年輕。年過半百的和尚，做此項修行，還是前無古人。

“咣——咣——”鐘聲在深谷間回響。和尚在入堂的鐘聲里，順著陡直的石階，登向佛堂。他的身影瘦小得像一個孩子。因為，在前七百天的修行中。和尚每天只吃兩頓飯。每頓的伙食是：一碗面條，半塊豆腐，兩只鹽水土豆。而自入堂的前一周起，已減少到每天一頓，每頓一碗流食而已。

和尚沉靜地步入小小的佛堂。笨重的堂門發(fā)出咔咔的悶響，關(guān)閉起來。和尚在一尊佛像前打坐，開始誦經(jīng)。

第四天，和尚漸漸衰弱，四肢發(fā)涼。腕部和腿部出現(xiàn)紫斑。他自感身上有一股尸臭在游蕩。為了消除尸臭味，和尚焚上氣味更濃郁的線香。堂內(nèi)強烈的氣味使人眩暈。

第五天，和尚開始意識模糊。出現(xiàn)在山中行走的幻覺。他的臉色蒼白得像蠟人。“就這樣化成木乃伊，該多么幸福啊。”第八天，和尚產(chǎn)生了這樣的心愿。他已孱弱到皮包骨的程度，但依然誦經(jīng)不止。

第九天。喜悅之情使他振奮。和尚改變了主意。充滿希望地對自己說：“我能活著出去。”

“咣——咣——”的鐘鳴聲響徹深谷，這是和尚出堂的信號。信徒們高聲歡呼。和尚順著佛堂的臺階，安靜緩慢地走下來……完成這一系列嚴酷修行的和尚，從此，將被信徒們尊為活佛，予以奉迎。他。就是日本著名的活佛酒井雄哉。

禪語云：“成佛不自在，自在不成佛。”成為石佛的千刀萬剮，成為活佛的“千日回峰”“入堂”，都是一個漫長、痛苦的修煉過程。要想有所成就，必經(jīng)歷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磨難。只有經(jīng)受千磨萬擊的鍛造，經(jīng)受煉獄般的洗禮，才能獲得處處放光明。步步生蓮花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