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杰
余老幺家今天又遷墳了。
農村都有這么一個習俗,哪家碰到做什么事情老是不順利,便會找個神漢巫婆什么的給算一下,算下來的結果不外乎兩種:不是撞鬼就是祖墳作怪。這不,今年余老幺家的大兒子給余老幺生了一個呆孫子,找來的那個陰陽先生把羅盤往他家老祖婆的墳上一凳,然后用斬釘截鐵的口氣對他說:“不遷墳還要出大問題。”
余老幺年輕時長得一表人才,和表妹翠花兩小無猜,翠花是余老幺舅舅的大女兒,兩家大人更是一拍即合。農村都有這樣的封建習俗:侄女趕姑媽,親上加親,何樂而不為呢?
余老幺喜歡翠花長長的大辮子黑黑的大眼睛水靈靈,翠花愛余老幺身強力壯腦子靈。有一年夏天,兩人相約去趕集,恰逢河水猛漲,翠花一不小心掉到了河里,是余老幺奮不顧身把她救了上來。這更讓翠花心存感激,也讓翠花從此認定此生生是余老幺的人死是余老幺的鬼。
在一陣啪啦啦脆響的鞭炮聲中,兩個年輕人喜結連理。余老幺終于用兩匹布作為彩禮把翠花娶進了家門。那個年頭結婚,“大戶人家抬轎子,小戶人家用馬馱。”翠花雖是用馬馱回來的,但很多老人都說翠花是他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新娘。
好事成雙,翠花第一胎就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生兒子可是農村的頭等喜事,這可把兩家老人的嘴都笑歪了。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余老幺家自從生下雙胞胎兒子后便怪事連連。先是家中唯一的一只老母雞有一天突然興致勃勃地學著公雞歡快地唱起歌來;又不到兩天,這只老母雞居然又生下了一個苦李大小的雞蛋。
余老幺一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在農村,母雞學公雞叫已經是一件新鮮事兒,還生苦李蛋,簡直就是怪事,余老幺也因此一下出了名。大家都在猜測,余老幺家里一定會有什么大事發生。
更要余老幺的命的是兩個兒子越長越不同常人,大的那個的腦殼大得如鼎罐,小的那個的腦殼卻小得似拳頭,三歲多了還不會說話走路,明顯是兩個畸形怪胎。可在農村大家都不知道怪胎這個新鮮詞兒,他們只有一個想法:一定是余老幺前生造了什么孽,所以這輩子老天爺要懲罰他,讓鬼給他老婆投了胎。
兩口子近來不停地討論是找李半仙還是找張陰陽算算,女兒卻用一聲響亮的啼哭宣布自己來到了人世。讓余老幺感到欣慰的是女兒看上去還算正常,白白凈凈的,總算讓余老幺懸著的心稍稍松了下來。
一晃眼,三個孩子總算長大了,可三個孩子明顯的都是呆子,村子里的大人和小孩都忘記了他們的名字,大家都習慣性的叫兩個兒子“大腦殼和小腦殼”,管女兒叫大傻妹。
余老幺斗大的字不識幾個,所以對孩子的要求也不高,農村人嘛,會寫幾個雞腳叉叉就不錯了。
因為要幾個雞腳叉叉,大腦殼和小腦殼都來到了學堂。讀了八年的一年級可讓他哥倆樂了個透,但“八年抗戰”他哥倆硬是連個“一”字都不會寫。
大傻妹也長大成人了,除了吃飯睡覺之外什么都不會,急得翠花時時嘆氣:“人家養兒養女是為了防老,我倒是養了三個老祖公天天供養著喲!”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三個孩子的婚事讓余老幺操碎了心也急白了頭。沒有辦法,聽說某地有個陰陽很厲害,只好背著兩瓶老燒酒20塊錢利市請到了這個陰陽先生。先生在他家祖墳上這兒一瞧那兒一看,最后把目標盯在了他老祖婆的墳上:“字向不和,所以三個孩子才有問題。”
“遷,趕快遷!”老陰陽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
“遷,就遷!”余老幺斬釘截鐵:“只要兒女好,就是要我的老命我也愿意!”
墳遷了,還真靈驗了。這不,八四年春,村里忽然來了一個說媳婦的安徽人,經媒人撮合,那安徽人以5000塊錢把大傻妹買走了。
雖然那安徽人看起來比余老幺老了許多,但全家沒有一個人感到難過,相反倒覺得像扔了一個沉重的包袱似的倍感輕松。
八四年5000塊錢在農村可是一個大數目。
余老幺發了。
余老幺有自己的打算:“大腦殼該娶個媳婦了。”
無巧不成書,鄰村恰巧有一家突然死了男人,余老幺心里一轉:“大腦殼的老婆可能有著落了。”死了人的那戶人全家老小哭得天昏地暗,余老幺心里卻在哈哈笑。
六個月后,大腦殼成婚了,新娘便是那個死了男人的寡婦。新婚之夜,全家人七手八腳齊上陣為不諳世事的大腦殼幫忙,大腦殼終于在爹媽弟弟的幫忙下嘗到了做男人的甜頭。
大腦殼完成了他人生的功課,可小腦殼不依不饒了:“爹,好玩,我也要。”把余老幺氣得七竅生煙。
余老幺是個勤勞的人,小腦殼身板也結實,余老幺把為大腦殼娶媳婦剩下的錢買了臺磨面機做面條。面條生意不錯,經常忙不過來,所以小腦殼的表妹也就經常來幫忙,時間久了,兩人自然也就有了那種意思。小腦殼頭雖小但外表還算干凈,再加上舅舅也看上了他家殷實的家境:這樣的人家后半輩子也就不愁了。因此兩家大人居然不謀而合地想到一處去:侄女又趕姑媽,親上更加親。
……
余老幺家又要遷墳了。
指導老師:吳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