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外一首）

張　村

送給事故太多的腳手架工友，這些拿命掙錢的人，他們有一句自我開涮的話：就是在工地上摔死了，也能給兒女掙下一筆賣命錢。

應該點燈。點無數燈

讓我們看見，頭上的板子

半空中的管子，腳下釘子

所有的人，都在黑暗中摸索

我們應該，走到哪

就把燈點到哪，只要是

黑暗地方。他們嗤笑

我認真，我們可以

是城市燈火，我們可以點亮整個工地

所有的人在冷雨中，搖搖晃晃

在鋼管上行似懸繩

我說應該，票子再大張些，燈

再亮些，應該

應該，在還來得及

前面，老嚴木然

“就是大白天，釘子還是在腳下。”

所有人穿雨披，戴安全帽（如同奔喪）

影子拋下來，拴牢地上；這保險繩

另一頭，拴在工頭嘴上

他吐出聲音，比雨點大

比腳下更黑暗

我徑去點燈。再不理會

那聲音，這聲音

在我的心里一直醒著

清明

極清極靜，我合著汽車顫栗的節拍

極低極低地吟著：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

一路上，雨絲飄忽的車外

杜鵑噙淚蒼白的臉龐

浮映在車窗里，紅紅的花

我看見我父親墓碑上的青苔

和，新綠的蓬草

路邊溪旁，幾株梨花無聲地開

輕飄飄地落，我聽見碎裂的心在哭泣

和流水的悲音

是天成的哀樂一闕

是誰早早地貯立青山

點著祭悼的爆竹，一杯

杏花村的薄酒，鄭重地傾澆在地

列列紙幡，在清明的苦雨

濕淋淋地吹散

金黃的油菜花上朦朧著淡淡的哀傷

我是個倦歸的游子；細雨輕煙里

在記憶中找尋，父親強有力牽我的手

和多年前，遺落在這個雨季的

一枝九里香的飄忽的惆悵

張村:1977年生于江西德興。德興市作協理事，上饒市信江文學創作研究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網站詩人。作品在《中國詩人》、《打工詩人》、《漢詩》、《黃河詩報》等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