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波
他來自現代足球的發源地英格蘭,享受過足球帶來的純粹快樂。但在中國呆了20年,他目睹了中國足球的種種怪現狀。于是,他致力于發展這個國家的業余足球,他想讓中國球迷也能享受真正的快樂。
坐在北京北二環邊上的辦公室里,這個大鼻子的老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他頗有些無奈地說:“中國足球的問題,不是一兩篇文章能說明白的。”
1987年,西蒙斯來到北京語言學院學習中文。當時,這個20歲的小伙子,已經是16年的鐵桿球迷了。在國內時,他經常到學校附近的業余足球俱樂部踢球。
初到中國的西蒙斯,滿以為在北京也可以像在英國一樣,“找個踢球的地方應該不難”,但他發現,“中國當時竟然沒有業余足球俱樂部”。在失望的同時,他內心里更多的是驚訝。
1993年,北京電視臺邀請西蒙斯做英超聯賽轉播的解說顧問。從那時起,這個英國男子,對中國足球的現實,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觀察和認識。
在這個來自于現代足球發源地的英國人眼里,英超那些有著百年悠久歷史的足球俱樂部。在前70年里,都是在苦心經營和推廣足球,讓足球滲透進人們的日常生活,一直到近30年,“才開始考慮賺錢的事情”,因此整個足球行業的金字塔底部才很厚實。
但西蒙斯發現,在中國,這個過程恰好顛倒了過來。
西蒙斯已經習慣了英國的足球賽場氛圍——球場的上空,總是飄揚著球迷高唱的俱樂部隊歌;無論是主隊還是客隊,只要帶給球迷們精彩的表演,總會引來一陣陣不約而同的掌聲;懂球的球迷們,甚至會伴隨著每一次成功的傳球,發出整齊合一的吶喊。
可到了中國后,西蒙斯很難體會到這樣的快樂。在功利而急躁的環境中,中國的球迷無法感受到足球帶來的純粹的快樂,甚至養成了畸形的心態。
十多年前的一段記憶,西蒙斯至今記憶猶新。1996年,他和女友相約,去工人體育場觀看巴西弗拉門戈俱樂部與北京隊的友誼賽,但他很快就發現,這不是“理想的約會場所”。
當時,不少北京球迷依舊沉浸在“工體不敗”的口號中。每當北京隊做出精彩配合時,都齊聲高呼“牛X”,而當弗拉門戈隊中的世界足球先生羅馬里奧一觸球,立刻換成了震耳欲聾的“傻X”。
起初,西蒙斯還很慶幸,因為女友“好像聽不懂”。但當羅馬里奧再次拿球,整個看臺上的四五萬人又開始齊聲高呼“傻X”時,西蒙斯最擔心的時刻終于到來——女友側過身問他:“看臺上的那些人吼的是什么?”
“愚蠢的X道。”他只得聳了聳肩,大聲告訴女友。
而更讓西蒙斯哭笑不得的是,北京隊在這片“齷齪的吶喊聲”中,最終以3比2擊敗了來訪的弗拉門戈隊。而賽后,不少人告訴困惑中的羅馬里奧,“傻X”在中文里的意思是“超級球星”。
在這次“并不理想的約會”后,西蒙斯突然意識到,他必須從身邊做起,改變朋友們對足球的理解。“足球帶給人們的,是踢球時身心的快樂。而并非最終輸贏的結果。”他說,他首先要做的是讓那些“看”足球的人,開始“踢”足球。
1997年冬天,在朋友的幫助下,他把東北旺農場的兩個廢棄的魚池,改造成了足球場,并開始組織業余球隊的聯賽。最初參賽的三十來支隊伍,基本由使館人員和高校留學生組成。這些人平時上班上學,周末湊到一起踢足球。這種松散的模式,原本是英國很多職業俱樂部最初的雛形,但北京畢竟不是倫敦,這個雄心勃勃的年輕人,很快遇到了難題。
不僅干冷的氣候令維持足球比賽很難,而且在周末要組織一個11人的球隊也有些麻煩,因為“有人要加班,有人要陪老婆逛商店”。
更尷尬的事情發生在2001年。西蒙斯想讓這種業余聯賽更有序,準備成立一家業余足球俱樂部。可當他向中國足協咨詢時,工作人員告訴他,“我們沒有設置針對業余足球的部門”。
的確,在西蒙斯看來,中國業余足球的發展,“跟足協并沒有太大的關系”。他的足球俱樂部只能以公司的形式成立,領取北京工商局核發的營業執照。
從那時候起,對于“研究”這個具有“中國特色”的詞語,西蒙斯便不再陌生。他曾就發展業余足球的事情,找過各級足協的領導們。領導們總是在信誓旦旦地一次又一次地“研究”之后,便不再有下文。
更滑稽的是,他找出《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把里面與國際足聯的相關規定有沖突的條文,先后發了幾封郵件給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想聽聽這位“世界足球老大”的說法,可對方的回信里也說,“信已收到,我們正在研究”。
慢慢地,西蒙斯也開始適應他所生活的這個環境。他發現,整個中國社會里,都彌漫著一種功利的心態,足球只是其中的一個縮影。
這個英國人也從來沒有料到,這粒“一言難盡”的小球,原本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如今卻完全成為他生活的重心。
每個周末,西蒙斯只要有時間,都會去跟俱樂部的“業余球員”們一起踢球。這個在中國生活和工作了21年的老外,已經諳熟了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