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放棄你

周海亮

大忠有大愛，大愛有大勇。

他們潛至叢林深處，偷襲了敵軍一個基地。沿原路撤退時，13個人變成了5個。一個班長，一個俘虜，3個兵。他們必須在天亮以前趕回叢林邊緣。

一個兵傷得很重，兩顆子彈從腹部鉆進(jìn)去，從后腰穿出來。其他兩個兵扶著他挪動。俘虜?shù)膫麆莞鼑?yán)重，渾身血肉模糊，任班長把他扛在肩上。

激戰(zhàn)已經(jīng)讓他們筋疲力盡，兩個傷員更是重達(dá)千鈞。他們坐下休息，商量對策。班長說我們必須放棄一個人，不然的話，我們必將全部死在這里。

兩個兵看著班長，不說話。班長說也許俘虜對戰(zhàn)爭更有意義，兩個兵一起愣住。我們不能這么做，一個兵說，他是我們的兄弟，而他是我們的敵人。

那就把俘虜殺死吧!一個兵說，即使帶回去。他最終也會被斃掉，我們的任務(wù)只是偷襲，我們沒有義務(wù)帶回一名俘虜。

可是我們的確抓到一名俘虜，他也許可以讓我們少死很多弟兄。班長說，我已經(jīng)決定了，就照我說的去做。

班長站起身，命令兩個兵架起俘虜。班長走到傷兵身邊，蹲下，盯著傷兵的臉。傷兵的眼睛里噴射出火和淚水。班長說我知道你會恨我，可是我沒有辦法。傷兵說請帶我一起走。班長握了握他的手，說，對不起。

班長站起來，傷兵抱住他的腿。班長邁開腳步，將傷兵拖出很遠(yuǎn)。班長低頭看看傷兵，突然淚流滿面。他緊攥拳頭，抬腿將傷兵踢開。傷兵號叫著，爬著，再一次抱住班長的腿。他仰起臉，目光中盡是恐懼和絕望。班長低吼一聲，再一次踢開傷兵，然后從腰間拔出手槍。他把手槍扔到地上，對傷兵說，只有一顆子彈，不能讓他們將你活捉。

傷兵第三次爬向班長，班長靈巧地跳開，將臉扭向別處。他命令兩個兵，出發(fā)!一滴眼淚落下。被他的牙齒咬得粉碎。

傷兵端起手槍，瞄準(zhǔn)班長黑色的后腦勺。傷兵的胳膊劇烈顫抖，傷兵牙關(guān)緊咬，槍就響了。子彈從班長的頭頂呼嘯而過。班長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傷兵扔掉手槍，絕望地喘息著……

傷兵回到家鄉(xiāng)，養(yǎng)起牛羊。他從不說戰(zhàn)場上的事，似乎他從來沒有打過仗。只是夏天的時候，人們偶爾會在他的肚腹上發(fā)現(xiàn)兩個并排的傷疤。一模一樣的兩個傷疤，就像一對親熱的兄弟。

母親問他，聽說你哥在戰(zhàn)場上把你扔下不管，是真的嗎?

他說沒有，那次是我掉隊。我掉了隊，卻撿回一條命。

他和母親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桌子上的照片。照片里年輕的班長，每天都在沖他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