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飯

別里亞耶夫（俄羅斯）

在德國的北弗里蘭特群島上有個漁村，連日來不斷發生漁網被竊事件。漁民們議論紛紛，這是誰干的呢？

漁民路德維希說，準是漢斯干的，他發現這個又高又瘦的老頭，近幾個星期來竟奇怪地發胖了。路德維希的話提醒了不少人。

一個秋天的黃昏，漁船在古老的燈塔附近靠岸后，有個漁民提議上漢斯那兒走一趟，摸摸他的底細。

漢斯殷勤地請客人到壁爐旁烤火，關心地問漁情怎樣。

“糟透了，你倒好，胖起來了，這是怎么回事？”路德維希說。

漢斯十分局促不安，這越發引起大家的懷疑。于是大家以查看破塔樓是否安全為由，對漢斯的住處進行了搜查。二樓、三樓都搜遍了，除了一堆堆的破爛，并不見丟失的漁網。大家還看見一個瓦罐，里面裝著一種黏乎乎的東西，很像青蛙的卵。

路德維希把漢斯老頭拖到瓦罐旁邊，厲聲質問他里面裝的是什么。

這一問，竟使漢斯渾身哆嗦起來，他語無倫次地支吾了幾句便住了口。

路德維希從漢斯的狼狽相中得到了啟發，信口胡謅起來:“你知道為這個會把你抓到什么地方去嗎？”

漢斯越發害怕了，他央求大家不要逼問他，因為他發過誓要保密。眾人一個個目瞪口呆。

路德維希大聲說：“我們早就對你懷疑了，你不會無緣無故發胖的。”

“難道你們都知道了？”

“當然都知道，”路德維希故意十分肯定地說，“只要你老老實實說，我們就不送你坐牢。”

漢斯只好如實招供。原來這面糊是勃洛耶爾教授送給漢斯的。

一天傍晚，住在附近村子的勃洛耶爾教授找到貧窮的漢斯，說他能讓漢斯一輩子不為吃發愁，不過必須發誓不把這件事泄露出去。漢斯發誓后，教授從外套里掏出一個罐子，說里面裝的是永生糧，它營養豐富，味道可口，只要吃半罐，一整天都不會肚子餓。這面糊能自生自長，一晝夜之后又能變成滿滿的一罐。教授走后，漢斯好久不敢嘗那面糊，它看上去太像青蛙卵了，真叫人惡心。后來漢斯餓得實在挺不住了，便舀了一湯匙吞了下去。啊，味道真不錯！他索性吃起來。這食物真神奇，眨眼工夫就飽了。他吃飽了倒頭便睡。天亮時發現面糊果然又長滿一罐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這不成了童話中神奇的桌布了嗎？”

“有了這寶貝再也不用耕地、出海，只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往嘴里塞面糊……”

激動過后，大家不免產生了懷疑，莫不是老頭子胡說八道吧？可漢斯當場試驗，用湯匙舀了一大團面糊，津津有味地吞了下去，打消了大家的疑慮。

奇聞很快傳遍了全村，人們不斷地朝古老的燈塔涌來，都想見識一下這奇異的面糊。

全村人聚集在燈塔處開會，經過長久的爭論，決定派代表去見教授，請求他把永生糧分贈給大家。

勃洛耶爾教授是一位著名的科學家，他的生物化學著作使他飲譽全球。幾年前，他突然辭去工作，隱居到費爾島，想在這里從事研究，解決一項具有世界意義的課題。但這項研究他對任何人都只字未提。

漁民代表來到教授住處，漢斯跟在后邊。勃洛耶爾教授和顏悅色地接待了他們。

“漢斯講的是實話，”教授聽了事情的經過后說，“一千克面糊可供一人吃一輩子，還可以作為遺產留給兒子。”

他告訴大家，他為了發明使人類擺脫饑餓的面糊，花費了畢生的精力，現在目標已基本達到，但實驗還沒有最后完成，他還沒有掌握這種面糊的所有特征，因此不能亂給面糊。他答應，一旦試驗成功，第一批面糊首先供給他們村的居民，在這之前，他要求他們絕對保密。

村里的軒然大波并沒平息，大家認為讓漢斯一人獨占永生糧太不公平。全村再次集會，有人主張宣布面糊為公共財產，征收后平均分配，但村長認為這樣做違反法律。村里的富人們慫恿漢斯出售永生糧。

漢斯最初還不敢應允，但嚴冬降臨時，他再也熬不住了，開始做起面糊生意來。沒到兩個月，漢斯便成了村里的首富，有了新住宅，還雇了一個女仆。

不久，漢斯出售面糊的事傳到了都城柏林。

一天，柏林一家報社的記者來教授家采訪。原來，早在幾十年前，教授就著手研究養殖原生動物，試圖培育出一種體內含人所必需的一切營養成分的品種。20年前，他找到并培育出一種單細胞原生動物的品種，它們能直接從空氣中獲取自己所必需的一切飼料，然后在自己體內加工，替人類烹成佳肴……

“這是人類歷史的一個新紀元，”記者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喊道，“從此不再有饑餓、貧困和戰爭……”

柏林一家報紙以醒目的大標題報道了永生糧的消息。它像一枚重型炸彈，在交易所的大亨們面前炸開了。

一家工廠的廠主羅琴什托克當機立斷，準備不惜任何代價把教授的永生糧發明專利權買下來，然后組織一個銷售永生糧的股份公司。他們派人找到教授，開價由100萬升到500萬，卻被教授趕了出來。

意外的收獲是，他們發現教授竟沒有領發明專利特許證。這可把他們樂壞了，決定花錢雇一個頭腦聰明但沒有褲子穿的窮化學家，把面糊成分分析出來再加上點香料，就完事大吉了。于是銷售出口永生糧的股份公司掛牌營業了。

公司生意在短時間內就取得了輝煌成就。但沒過多久永生糧就不得不降價了，因為富人們不想舍棄品種繁多的名菜佳肴。降價后，貧民們開始貪婪地搶購。

勃洛耶爾教授得知這一消息，立即寫了一封信，抗議盜用他的發明，要求政府取締這個公司的活動。教授的公開信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政府也意識到準許股份公司出售永生糧是一個失策，因為永生糧成了左右國內外經濟的強大工具，不應該讓這個工具落在私人手里。

就在這場爭論如火如荼地進行的當口，漢斯所在的漁村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自從有了永生糧以后，漁民們忘掉了一切，成天成夜地泡在酒巴間和賭場里，尋歡作樂的狂熱像毒汁一樣侵蝕著漁民們淳樸的性格。

一天早晨，教授突然跑到漢斯家索取面糊，說他剛才對面糊做了試驗，發現它根本不能食用，比漢斯早一個星期食用面糊的狗已經死去了。

這一消息嚇壞了漢斯，突然，一絲狡黠的目光在漢斯的眼里閃過，“教授先生，您說過您也吃過面糊。”

教授說他吃了解毒藥，漢斯只有把面糊全部交出來才能得到這種藥。

教授又把這些話對前來看熱鬧的漁民說了，漁民們群情激憤，把教授團團圍住，非逼他把解藥拿出來不可。

教授只好把解藥交給了漁民。漁民們走后，教授擬了一份電報，要求政府立即沒收和銷毀全部永生糧，并將此事通知世界各國，否則將集體中毒。

由于永生糧的壟斷權已交給了國家，政府只得召開內閣會議來討論勃洛耶爾的電報。會議桌上爭得不可開交，最后決定派人對永生糧及其食用者進行調查。調查結果證明，永生糧絕無問題，商務大臣這才松了一口氣。

春天給漢斯帶來了苦惱。女管家離開了他，漢斯不愿做飯，只好把做買賣的面糊拿來充饑。他驚喜地發現，面糊在春天里增長得格外快，一夜工夫，不僅長滿一罐，而且流到地板上了。他一時吃不了，便到村里去兜售，可村里人誰都不買。他只好拼命吃，又找來鄰居幫忙，可是第二天面糊已膨脹得整個地板都蓋滿了。

漢斯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跑到大路上，攔住三個過路的流浪漢，請他們到家里飽餐面糊。

有這幾條大漢答應每天來吃面糊，漢斯就放心了。可是流浪漢第二天并沒有來。第三天，這三個救星終于來了，不料想，一見面他們便問吃面糊付多少工錢，漢斯做夢也沒想到還有這等事。他決定另找別人。

“你找不到的。”大漢們說，“這一帶人人都知道干這種活得付錢！”

漢斯舍不得錢，決定自己吃，可是一看面糊已淹沒了下半個食櫥，嚇得他又趕緊把“食客們”找了回來。

食客天天來吃面糊，飯量一天比一天小，要價卻越來越高，漢斯的錢像流水似的花掉了。有一天，他想拼命大吃一頓，結果由于吃得太多撐死了。

漁村已被恐怖所籠罩。盛夏酷暑來臨，面糊猛漲，匯成了一股強大的面糊洪流，大有淹沒一切之勢。

最后人們把面糊往大海里扔，誰想到，面糊在水中繁殖得比陸地還快。大海吃飽喝足之后，把多余的面糊又推到岸上來。這一下海岸線一帶成了面糊海洋。

漁民們想到了造成災禍的罪魁禍首，他們手持棍棒、魚叉，瘋狂地涌向教授的住宅。

教授朝二樓的窗戶朝下看，禁不住笑了。世界上還從未見過這樣一支軍隊，全由肥胖、遲鈍得出奇的人組成，而且全都患有氣喘病，一點勁都沒有。教授想告訴漁民們消滅面糊的方法，可他的話被吼叫聲淹沒了。當教授見漁民要放火燒房子時，便命仆人向人群噴射兩筒催眠瓦斯，趁他們昏迷之際，他逃到城里，找到檢查官，請求把他送到監獄。

檢查官告訴他，剛剛接到逮捕他的命令，因為他一手制造的災難比火山爆發還可怕。

據報上說，面糊正繼續在全球蔓延，它會變成厚厚的一層外殼，嚴嚴實實地裹住地球，太陽會把地球這個圓面包烤成粉紅色。由于政府宣布面糊由國家壟斷經營，政府總不能控告自己，只好找教授作替罪羊。

在這種情況下，律師很難替教授辯護，唯一的辦法是教授盡快發明一種解藥，消滅永生糧。

教授住進了監獄實驗室，全世界都在關注著實驗室里的工作。經過晝夜奮戰，教授終于制出了消滅面糊的紅霉菌。

電臺、報紙很快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全世界。頃刻間，世界擺脫了面糊的苦難，人類得救了。人們經歷了這場災難后，才明白，沒有什么東西可以不勞而獲，要得到長生飯，只有靠自己的雙手。

（責任編輯:周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