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蘭武 翟新穎
水近百米 麥地難澆
河溝干涸、大地龜裂、麥苗枯黃……這是2009年2月在春天已經邁開步伐的北方——冬麥主產區的一副圖景。自去年11月份開始,河南、安徽、山東、河北、山西、陜西、甘肅等中國北方省市連續百日來降水極少甚至無降水。
3月初,記者沿著106國道南下,途經河北省第二大湖——衡水湖,看到了令人吃驚的旱情。國道西面就是被水閘堵住的湖水,東面卻是正在經受著嚴重旱災的小麥。
“我們的水閘已經被政府承包給個體了,每澆一畝麥地,都要多交好多錢,以前,提開閘就可以灌溉,現在用二級提水澆地都費勁,旁邊就有水,但眼睜睜看著澆不上,著急啊!”一位姓常的農民一邊說,一邊從地上拔起一綹已經干死的小麥。
就在道旁,豎立著基本農田保護區的標志,這是6年前筑建的牌子,可如今標志牌上被人為地涂抹上了白灰,牌上綠色的基本農田區域圖依稀能辨。
這片土地土質肥沃,屬于河北省冀州市魏屯鎮,是當地村民世代耕種的土地,其中常宜子村的耕地是最靠近衡水湖的。但由于湖中的水閘已經承包給附近五口村的個體,該個體戶直接給當地政府繳費,負責管理湖水,附近村民要澆地就要給個體戶交錢。
靠湖水澆地不成,不能靠地下水嗎?走過泛黃的麥地,記者去看了可以抽地下水的機井,它們是幾年前就已鑿好的,可連電機也沒有,村民們只能“望井興嘆”。
如果湖中的閘門提開,連鄰近的棗強縣部分鄉鎮的土地都能得到灌溉,其中就包括著名的抗戰電影《平原槍聲》的故事發生地肖家鎮。但現實情況不禁讓人無奈。
瘋狂采沙船破壞河道
記者繼續南下,來到了我國的產糧大省河南。
在河南省睢縣通惠渠的河道里,記者發現30多條采沙船在朦朧的天色下忙碌著,隆隆的機器聲穿過堤壩。
沿著通惠渠河道逆行,在河堤上徒步5公里崎嶇的小路,大約每隔數百米就可以看到一艘采沙船。沙子從河道下20米深處以沙漿的形式被抽上來,沙漿是機器攪動而形成的。成堆的沙子在不斷地被農用汽車拉走。
拉沙是附近農民的主要經濟來源,許多村民都買了運輸車來拉沙。只有在夏收和秋收時,才運輸小麥、玉米和大豆等。
通惠渠是惠濟河的主要支流,睢縣南端的惠濟河是淮河的重要支流,每年的汛期來臨,淮河防汛委員會都把這里作為重點防治區域。睢縣北部的小型河道在汛期來臨時,水最終注入黃河。因此,有著特殊地理位置的睢縣在全國抗旱排澇中屬于重點觀察對象。
“采沙對河道破壞太嚴重了,如果今年夏秋再發大水,真是不可想象。5年前,我們就經歷過。”守著干涸的河道,看著遭受干旱的小麥,河集鄉榮崗村的張宇強心存憂慮。5年前的夏天睢縣發生澇災,災情造成睢縣農作物受災面積54.5萬畝,農田積水面積34萬畝,絕收面積9.5萬畝,被積水圍困的村莊123個,造成直接經濟損失1.8億元,其中農業直接經濟損失1.5億元。
處于我國歷史上兩大害河黃河和淮河流域中,當地干部對抗旱的重視明顯不如防汛。有些干部怕出現水庫安全事故,往往會在汛期來臨之前開閘放水來保證水庫安全,但這同時也會降低水庫的抗旱能力。業內人士分析,河南省洛陽市每年60%左右的降水量就是這樣消失的。洪水可能一瞬間造成生命危害和財產損失,而旱災卻不會直接危及生命,這或許成為諸多官員區別對待防汛和抗旱工作的理由。
“近些年,國家在大型水利項目上投資不小,但是與其相匹配的‘毛細血管卻缺少投入。”全國政協委員陳旗說,現在農村普遍實施承包責任制,使得現有的農田灌溉基礎設施得不到應有的投入和維護,年久失修,一旦旱情到來,很難充分發揮作用。
農田水利工程50%需維修
農業部信息顯示,截至2009年2月6日,河南、安徽、山東等小麥主產區受旱1.6億畝,其中嚴重受旱6753萬畝,有632萬畝出現點片死苗現象。另外,有393萬人、194萬頭大牲畜因旱發生飲水困難。
這顯然不僅僅是一場天災,雖然它跟我國北方去年冬天以來的極端干旱天氣直接相關,人禍的因素同樣存在,最直接相關的就是我國農村農田水利基礎設施的滯后。
今年的兩會中,代表和委員討論農田水利設施的議案和提案多了許多。
根據水利部網站提供的數字,我國農田水利工程大多建設于20世紀60到70年代,由于近20多年來管理維護較差、長期運行,工程普遍存在老化失修問題:全國大型灌區骨干工程建筑物完好率不足40%,工程失效和報廢的占26%,個別地區可灌面積減少50%;全國擁有較完善灌溉設施的水澆地8億多畝,僅占耕地總面積的45%。2003年,在我國19.5億畝耕地中,僅有8.38億畝為灌區面積,1.5億畝有抗旱水利措施,11.1億畝為“望天田”,旱澇保收面積僅有5.92億畝,2/3的灌溉面積還在沿用傳統落后的灌溉方法,灌溉水利用系數為0.45,實際上已經難以滿足確保糧食安全的需要。
曾經一度發達的灌溉系統和各村河流水塘,已有不少被荒廢,河流水塘積滿淤泥,原本清澈的深河、清水變成死水、淺水、臭水溝。農田水利設施長期處在被忽視乃至被“遺忘”的角落里,到真正用時,才感覺到捉襟見肘。
“紅旗渠”精神不能丟
在歷史上,農村水利基礎設施的建設是和一場場災難緊緊聯系起來的。1959年,一場特大旱災席卷全國21個省份,中國一半領土都遭受到了旱災的蹂躪。這場災害考驗著剛剛成立十年、還很不富裕的中國。
如何解除旱情呢?沒有先進的設備,沒有資金,沒有技術,不能人工降雨,不能開閘放水。唯一可以利用的只有人力。據地方上報的材料,就是利用這些人力,一年時間中,河南1000萬農民修筑完成了小型水庫3.5萬座、中型水庫1178座、中小渠道12萬條、機井磚井37萬多眼。
也正是依靠人力,河南林縣人民奮戰在太行山上、險灘峽谷之中,逢山鑿洞,遇溝架橋,削平了1250座山頭,架設151座渡槽,開鑿211個隧洞,修建各種建筑物12408座,克服重重困難,耗時10年,修建成了綿延1500公里、號稱“人工天河”的紅旗渠,解決了56.7萬人的吃水難問題,54萬畝耕地得到灌溉,改變了當地人靠天吃飯的命運。這道名副其實的“生命渠”當時與南京長江大橋一起,被譽為新中國的兩大奇跡。這種“自力更生、艱苦創業、團結協作、無私奉獻”的精神被稱之為“紅旗渠精神”。
半個世紀過去了,又一場旱災肆虐全國。河南、河北、山東等多省市遭遇罕見旱情,秋冬連旱,歷史上首次I級抗旱應急響應啟動。然而抵御這場災難的仍然少不了半個世紀前修建起來的農村水利基礎設施。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霜,已經“垂垂老矣”的水利設施,在這場災難面前顯得有些無能為力。
農村水利的欠賬如此嚴重,長期以來對水利建設投入的忽視,在水利建設、管理體制上盲目推行“市場化”改革,而無論從歷史上看還是環顧世界各國,防洪、灌溉抗旱等水利設施,基本上都是一項公益性的社會事業和政府組織行為,這是由水利設施的性質決定的。
水利設施建設的長期欠賬,使我們在今天面臨旱災時變得被動起來。但同時,這也是一個還清欠賬的契機,在刺激內需的大背景下,興修水利、完善農田水利基礎設施正當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