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渤：小人物也瘋狂

田祥玉

繼《瘋狂的石頭》后，導(dǎo)演寧浩新作《瘋狂的賽車》來勢更猛，不僅打造了小成本電影票房破億的奇跡，也讓男主角黃渤從熒屏里的“小人物”變成了大明星。

黃渤最近正為瘋狂脫發(fā)而大傷腦筋。拍《瘋狂的賽車》時，他以短發(fā)、長發(fā)、燙染、拉直等各種雷人發(fā)型登場，看起來既個性又奪目，私下里卻受了不少罪。34歲的黃渤，一向睡眠質(zhì)量很好,現(xiàn)在卻會常常半夜醒來，驚惶地去摸自己的頭頂是否還有頭發(fā)。“我長得已經(jīng)夠石可磣的了，萬一再掉光頭發(fā)成了禿子，下半輩子真沒法活了。”接受記者采訪時黃渤這樣自嘲。和大家在電影中所見到的那些經(jīng)典形象相比，黃渤是那種走在人群中瞬間就會被淹沒的小人物，三十好幾了、相貌既不英俊不又高大、臺前幕后都要吃許多苦。

但是走到哪里，這個“小人物”的身邊都有一個身材高挑、模樣俊秀的女子一路相伴。是黃渤的助理吧？聲音輕柔地替他接不斷打來的電話、拍照時殷勤利落地準(zhǔn)備衣服、口渴了她會及時遞過水杯，他若咬咬牙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就會幫他按摩。這個被黃渤叫作“小歐”的女子，其實是他的妻子。初戀13年、終成眷屬。黃渤人前人后帶著她，她默默地伴著。問他們的愛情故事，喜歡調(diào)侃、老沒正經(jīng)的黃渤竟會紅了臉，末了會尷尬地拒絕：“我們是普通小市民，過的是普通的百姓日子，哪里好意思跟人家大明星一樣秀啊？”

小人物的大夢想

黃渤挺能折騰的。他初中畢業(yè)那會兒，青島有幾家高檔酒店招駐唱歌手。15歲的黃渤就瞞了家人，捧著他從幼兒園開始獲得的所有歌唱比賽的獲獎證書，去酒店毛遂自薦。那時“小虎隊”風(fēng)靡，黃渤膽大妄為，逢人就說:“你看你看，還有比我長得更像蘇有朋的嗎？”嘴皮子很利索的黃渤，就這樣把自己給推銷了出去。

上世紀(jì)80年代末，初中生黃渤在酒店唱歌，一晚上能掙15塊錢，比爸媽掙得還要多，很快在跑場歌手里小有名氣，成了酒店爭先恐后要請的紅人。媽媽發(fā)現(xiàn)后不讓他去，黃渤說：“我又沒耽誤上課。何況，我當(dāng)駐唱歌手后，成績還有所進步。”從班上第20名，上升到第19名，這是黃渤跑出去唱歌后的“進步”。

因為年紀(jì)小，長相又普通，黃渤要混出名堂必須要全能：唱歌、跳舞、主持、講笑話暖場子。舞跳得很棒的他竟然被人請去當(dāng)了老師。他一本正經(jīng)地熬夜看西方音樂理論，研究貝多芬交響曲，然后在上課時跟學(xué)生一本正經(jīng)地講。有學(xué)生打斷他：“黃老師，我們學(xué)跳舞是為了減肥，你就別念經(jīng)了。”回到學(xué)校，他非常誠懇地跟老師檢討，因為他體會了當(dāng)老師的不易，還保證以后會認真聽課決不搗亂。他的“不搗亂”是指：不再在數(shù)學(xué)課上得意忘形地大聲哼哼，遇到他不喜歡的課，干脆不出現(xiàn)在教室，這樣就騷擾不到大家了。

在青島漸漸唱得小有名氣，黃渤想去廣州。年紀(jì)太小，沒名氣，一個人出去也不安全，他就學(xué)小虎隊，邀請3個人組建了一支“藍色風(fēng)沙”樂隊。

無知者無畏，從最繁華熱鬧的都市開始，往往是今天晚上說去哪里，第二天一大早就叫人坐上了前往那里的火車或中巴。在廣州，黃渤剪了當(dāng)時最流行的齊秦的發(fā)型，頭頂上是平頭，腦后留一撮長發(fā)，抱著吉他跳上舞臺就跟人吹：“我是來自臺灣的齊秦。下面給大家演唱我的經(jīng)典歌曲《北方的狼》。”還敢咬著一口“中粵混合語”，扮成郭富城唱《鐵幕誘惑》。那時聽眾多純情多仗義啊，他們不臭罵這個模仿誰都不像的混小子，而是報以熱烈的掌聲。漸漸地唱出了名氣，黃渤的樂隊還能請到港臺的二三流歌手。零下二十多度的冬天，他們蜷在大篷車?yán)铮ゴ笈d安嶺的農(nóng)場唱歌。漆黑的夜晚，車在冰天雪地里顛簸行進，司機嚇唬黃渤：“這地兒荒涼，常出案子呢。你不怕啊？”他答：“怕。但不怕才不過癮呢。”

那時四處奔波跑場唱歌，有太多的艱辛。賺的錢只夠買最便宜的車票、吃路邊攤上的面條，但黃渤很開心。模仿別人的日子久了，黃渤就想唱自己的歌。19歲，黃渤簽約太平洋影音公司，成為一名歌手。他躊躇滿志，堅信自己能出名，因為這個公司捧出了毛寧、楊鈺瑩這對金童玉女。“可惜我長得太不好看了，我身邊的人都漂亮英俊得不行。”在廣州沒出名堂的黃渤，轉(zhuǎn)道去了北京。當(dāng)時與他一起跑歌廳的，有滿文軍、樸樹、周迅和沙寶亮。

跟他一起跑歌廳的人都開始火了，但他越來越覺得這樣的日子就像把青春扔進了馬桶里，“嘩”地一沖，一天過去了，青春就這樣一點點被沖沒了。1996年，黃渤回到青島，和一個朋友合伙開了一家工廠，彼時的身份，叫作“黃代理”。這個22歲的“黃代理”，整天夾個公文包陪客戶吃飯、去工廠進貨。“這頭銜一聽就挺二的，人家一看我長這副德行，沒準(zhǔn)覺得更二了。”黃渤這樣形容他那段代理時光。買車床時不知道車床長啥樣，開會時不知道跟下面說什么。但是他努力、虛心，從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黃渤口袋里總是揣了幾萬塊，以前眼巴巴垂涎的酒店，現(xiàn)在能大搖大擺地進去，然后大聲說：“什么菜貴我點什么！”

自始至終，黃渤在生活中扮演的都是小人物。唱歌時因為長相寒磣他是小人物，當(dāng)老板時啥都不懂他也是小人物。“小人物好啊。小人物知足、不勢利，小人物能體會最底層的辛酸和快樂。這樣到后來演戲，眼一閉，立刻就能從大腦C盤里找出某個形象，然后按照這個形象演，保準(zhǔn)演誰像誰。”

小人物一瘋狂，就會變成大明星

很二的“黃代理”有自知之明，為了不拖垮朋友的工廠，他將待遇豐厚的工作辭了，再去跑場唱歌，天南地北地走穴。直到2000年秋天，“發(fā)小”高虎打電話讓他參演管虎的電視電影《上車，走吧》。為什么高虎要推薦黃渤呢？用黃渤自己的話說就是“人家需要一個能說山東話的，而且要長得很丑的男演員”。

“完全不懂拍戲，但我能得瑟啊。第一天拍戲，都跑到鏡頭后面了還在演，覺得沒演好，我還會自己喊‘停。”那時他完全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當(dāng)演員，只是想幫高虎的忙，絕不能讓他不好交代。黃渤演的是一個在城里奮斗的農(nóng)村青年。后來《上車，走吧》獲得金雞獎的“最佳電視電影獎”。沒學(xué)過一天表演，而且一點都不英俊高大的黃渤有那么一點自信和方向了。

都快三張的人了，黃渤去報考北京電影學(xué)院。初試時擠在人群里，有人沖著他喊：“黃老師，您來干什么啊？”回頭一看，是他當(dāng)年教跳舞時的學(xué)生，小屁孩長成大人了。黃渤兜轉(zhuǎn)這么多年，回頭跟他的學(xué)生一起擠獨木橋。年紀(jì)偏大、形象一般的黃渤第一年沒考上，第二年如愿以償。很有自知之明的黃渤讀的是配音系，一來這是幕后工作，二來老大不小的，他折騰不起了。

靜下心來讀書，能不認真嘛！黃渤的好多老師都比他小呢，他遲到了人家都不好意思批評。“年紀(jì)大了腦子笨，我的基礎(chǔ)又不好，所以讀書時堅決不出去掙錢。”不掙錢就蹭高虎的。吃人家住人家的不說，黃渤還向高虎要了一輛破自行車，他每天騎車去電影學(xué)院回高虎家，時不時還在學(xué)校操場上悠悠地騎兩圈。黃渤那會兒老跟人炫耀：“大學(xué)兩年，我把自己從頭到腳都整得‘純純的，比誰都純的純純的大學(xué)生。”就有人回擊：“啊—呸！”

畢業(yè)后他再度被管虎邀請，出演電視劇《生存之民工》。每天過的都是民工的生活，酷暑的工地、蚊蟲肆虐的宿舍、動真格地賣力氣。當(dāng)然他比真民工更艱苦，因為人家是實在的生活，而黃渤要幾遍幾十遍地重復(fù)他們的生活。老是覺得自己笨，人家導(dǎo)演都說OK了，黃渤總想再重來一遍，弄得有人私下里罵他是瘋子。

這個“瘋子”被另一個“瘋子”發(fā)現(xiàn)了，這人就是要拍《瘋狂的石頭》的導(dǎo)演寧浩。寧浩回電影學(xué)院，在操場上發(fā)現(xiàn)了那張很有特點的臉。一聊后竟發(fā)現(xiàn)黃渤跟自己同天生日。同樣的處女座男人，同樣都是完美主義者和工作狂，寧浩對黃渤一見傾心，定了讓他演笨賊黑皮。

銀幕上令人捧腹又討厭的笨蛋，私下里卻極認真聰明。他敢跟導(dǎo)演說哪句臺詞不合適，演得不過癮了會讓導(dǎo)演加點戲。《瘋狂的石頭》讓黃渤火了，許多劇本來找他，像是商量好的，角色都和黑皮異曲同工。黃渤有些郁悶，他不是不喜歡那些角色，只是想應(yīng)該做點其他的什么，來證明他還能有其他作為。

演話劇《瘋狂的瘋狂》時，能推掉的應(yīng)酬就盡量避開。沒有戲約的時候，黃渤喜歡一個人躲在家里，看書、睡大覺，或者找一個偏僻的小鎮(zhèn)，去那里住幾天。

瘋狂演戲，安靜愛

為了事業(yè)，黃渤能吃苦耐勞、能折騰，也拿得起放得下，而他在銀幕上飾演的角色，也都很另類夸張而且超級能折騰。他常常這樣跟人介紹自己：“小人物黃渤，不走尋常路。”好朋友都知道：私下里的黃渤，其實是令人稱羨不已的好男人。

黃渤的愛情故事，令圈內(nèi)朋友無比仰慕和驚訝。妻子小歐，是他高中時組建“藍色風(fēng)沙”的隊員，也是他的初戀。一個不好好學(xué)習(xí)、天南地北唱歌的男孩的初戀，是怎樣的呢？黃渤說：“我不懂浪漫，但我知道如果真愛，最好努力走完一輩子。”從19歲那年夏天跟小歐說 “要不你跟我好吧”直到今天，他們就這么安靜默契地相互陪伴，中途沒有一次鬧分手。

到現(xiàn)在也有16年了吧？這么多年小歐跟著黃渤走南闖北，他在臺上或瘋狂或辛酸地唱歌時，她是臺下最忠實的觀眾；他當(dāng)年“北漂”時一點都不快樂，她鏗鏘地告訴他“無論你混得怎樣，我都嫁給你”；他在青島做富足的老板，她說：“如果不喜歡咱就離開這里，沒有錢了我可以去掙。”

黃渤的全部心力都拿去唱歌和演戲，一點都不懂得在情人節(jié)和女友的生日送禮物。記者問他和小歐這么多年來，什么事情最難忘，他徹底傻眼，然后很難為情地告訴你：“真的沒有。我不懂，小歐也不要。”再問他身后的小歐，她就會微笑著附和：“是的。我們之間，無需花招。黃渤給了我實實在在的日子，這就足夠。”

2007年的婚禮低調(diào)簡樸，那時的黃渤開著朋友給的車，新房是租來的。有人說小歐傻，黃渤都這么火了，你要什么他不給你？她笑著答：“他還是原來那樣啊。我想要的不多，他再窮也能給的。”小歐喜歡玩具，黃渤就給她開了個玩具商店；她不想工作了，他就讓她回家做全職太太。

說是全職太太，其實小歐成了黃渤的貼身助理。從外地拍戲回北京后，黃渤去哪里都要帶著小歐，出席記者云集的電影慶典、接受冗長的訪問、拍雜志大片。有人問起他身邊這位沉靜的女子是誰，黃渤就會說：“小歐，我的太太。”當(dāng)然很多人不會去問她是誰，她那么安靜、樸素，總是微笑著謙卑地站在黃渤的身后。常常有人會沖她叫：“嗨！黃渤的助理。”她笑盈盈地答應(yīng)，沒有絲毫的不悅。

黃渤說，這樣一個淡泊又沉穩(wěn)的女子，是骨子里本不安分、命運又輾轉(zhuǎn)流離的他最好的強心劑。所以，他才會這么心無旁騖地愛著她。但他從不讓小歐去劇組探班，因為黃渤老是演一些小人物，而小人物是需要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的。拍《瘋狂的賽車》前，黃渤獨自回青島，過了兩個月的瘋狂生活，練習(xí)賽車、節(jié)食減肥、躺在沙灘上曬魚干似的曬太陽，這樣的“幸福生活”，一個人獨享就行了。“我們都30多歲了，不再是初戀時的19歲。30多歲的女人，應(yīng)該在家好好享受生活。”一提到妻子小歐，滿臉壞笑的黃渤立馬一本正經(jīng)。

拍《瘋狂的賽車》時，黃渤每隔幾天就去香港做一次頭發(fā)。那些由知名發(fā)型師打造的天價發(fā)型害苦了他，頭發(fā)好像都不是他自己的了，打了結(jié)梳不開，只好“咔嚓”一刀剪掉，大量掉發(fā)，頭皮一碰就疼得要命。拍管虎的電影《斗牛》時，一個多月穿壞了37雙鞋，一個從山下沖到500米山頂?shù)溺R頭，一連拍了30多條。黃渤說要不是怕妻子小歐傷心，那會兒他累得連死的心都有了。

“長得丑唄，只能演這些隨時都可能光榮犧牲的角色。”問到這么辛苦為何還要演時，黃渤哈哈大笑地回答。

2008年底，為拍攝電影《鐵人》，黃渤前往新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中心地帶。注定是一場無比艱辛的歷練，吃了許多苦頭的黃渤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在荒涼又空曠的沙漠里，他跑著，用腳寫出了這樣一行字：“只有荒涼的沙漠，沒有荒涼的人生。”因為就像他一直過著最為樸素簡單的生活一樣，黃渤戲里戲外都在扮演小人物。小人物所處的環(huán)境或者冷清荒涼，但是只要吃得起苦，他們就會把小人物的人生過得精彩紛呈，成為小人物里的大人物。

采訪接近尾聲，問忙得不可開交又紅得發(fā)紫的黃渤，現(xiàn)在最希望做什么。他想了想說：“好好休息兩個月，小歐想逛街我就陪她，她想吃什么我就帶她去。每天睡到自然醒、博客一天寫5篇。嗯，還想要個小黃渤……”這時的黃渤，手掌交叉放在額頭抵擋窗外的陽光，深情款款地看著一旁的妻子小歐。這個很平凡、沒正經(jīng)的男人，這一刻的表情有難得的認真和安靜，真讓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