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倫蓋提大草原：鬣狗媽媽與花豹兒子的蒼涼之愛

方文非

啊,雅賽終于又能接觸到養母熟悉的氣息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是如此的親密無間了。盡管,雅賽很清楚,她現在是想要自己的命。可是,雅賽絲毫也不想動彈,惟一希望的就是,這片刻的溫暖,能夠多停留幾分鐘。

意外的收子之舉

東非,塞倫蓋提大草原,住著鬣狗多福和她三個還未滿月的子女。

鬣狗一直被視為草原上最陰險的動物,其實,他們的日子過得并不輕松,獅子和花豹都視他們為最強勁的競爭對手,一有機會便會毫不猶豫地攻擊。這對于尚未成年的小鬣狗來說無疑是危機四伏,每次出去獵食前,多福都要很小心地將孩子們藏好。

傍晚,多福往家趕時,還未到洞口就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她大聲吼叫,卻沒有聽到孩子們的回音。洞穴上覆蓋的雜草已經不翼而飛,邊緣布滿巨大的爪印,她心愛的孩子不在洞中!

草叢里,橫臥著三具尚未冰冷的尸體。

多福怒吼一聲,發狂般掉頭向附近一座石山跑去。不久前那里搬來一只花豹,多福就有點忐忑不安。只是因為孩子太小未能及時搬走,然而就是這一時遲疑,竟導致了滅頂之災。

喪子之痛使多福忘記了恐懼和危險,她眼睛通紅,汗毛聳立,一步步逼近花豹居住的洞穴。幾乎可以看見花豹身上清晰的云狀花紋了,對方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多福不再考慮,臨空一躍,撲到花豹身上兇狠地咬將下去,然而,花豹居然沒有絲毫反抗。多福定神一看,這才發現花豹的咽喉處有嚴重的傷口,從跡象看,她似乎遭到了獅群的圍攻,花豹死了。

多福有些訝異,花豹的動作比獅子敏捷許多,即使不敵對手,全身而退也非難事。再打量一下周圍,多福明白了,花豹的尸體旁還躺著兩只小豹扭曲的尸體,看來是為了孩子,她只能拼死抵抗。

多福嘆了口氣,正準備離開時,突然聽到了一絲微弱的哼叫。循聲看去,只見一條狹窄的小石縫里,一只小公豹正在瑟瑟發抖。這是一個僥幸的逃生者,可是,沒有母親乳汁的喂養,他肯定也無法保全生命,真是可憐的小東西。

也許是多福身上的乳汁味道吸引了小花豹,他掙扎著努力爬過來,一口含住了多福的乳頭。多福不禁渾身一哆嗦,哦,母親,一種怎樣奇妙的感覺!

在多福的悉心哺育下,小花豹——現在他叫雅賽——快滿一歲了,長得十分健壯。而這時,多福又到了發情期,她一改母性的溫柔,不耐煩地驅趕雅賽去開始獨立的生活。

可是,雅賽舍不得離開多福,多福趕一次,他就默默離開一次,過幾天便又叨著鮮嫩的小羚羊尸體出現在多福的面前。當多福享用食物的時候,他仍像幼時一樣,乖巧地替多福梳理著身上卷曲的鬃毛。

驚心的救母神話

在一次成功的求偶之后,多福驚喜地發現自己又懷孕了,隨著腹中的胎兒越來越成熟,多福的乳房又漸漸鼓脹起來并開始分泌乳汁。

聞到養母身上熟悉的奶味,雅賽變得莫名地興奮,經常很沖動地擠到多福豐滿的腹部旁,盡管總是遭到毫不客氣的驅逐可還是樂此不疲。

多福即將臨產,她現在必須認真考慮雅賽的事了。不管心里有多少不忍,但雅賽畢竟是一只花豹,他與生俱來的天性對鬣狗后代有著無窮的威脅,多福不能冒這個險。

然而,多福的吼叫、利爪和尖牙都在雅賽的固執面前無濟于事。多福看到雅賽身上漂亮的皮毛被自己抓得成塊地脫落,有時也會有些心酸,可是為了孩子,她別無選擇。胎動更加頻繁了,多福做出了一個可怕的決定,她要殺死雅賽。

當雅賽將一只野兔邀功般放在多福的面前時,一直對他非抓即咬的多福突然難得地輕輕舔了舔雅賽的耳朵。雅賽受寵若驚,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反應了。多福已經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雅賽頜下的頸大動脈和氣管正位于自己的上下齒之間,只要輕輕一合,溫熱的豹血就會馬上涌進自己的喉嚨。

然而,含著雅賽的致命部位,善于殺戮的多福卻發現自己咬不下去了。但是,胎兒又是一動,多福終于狠了狠心……

就在這一剎那,四周突然冒出三頭兇猛的母獅。雅賽從多福懷里倏然跳出,爬上身邊一棵粗壯的大樹,然后凌空一躍,輕松逃出了獅群的包圍圈。

多福閉上了眼睛,打算聽天由命了。就算沒有身孕,她也無法抵擋三只獅子的圍攻。永別了,親愛的還沒來到世間的孩子們。

然而,奇跡出現了。多福聽到獅群的騷動聲,萬分驚奇地睜開眼睛,她簡直難以相信,已經成功脫逃的雅賽,竟不顧一切地在獅群后方展開了猛烈的攻擊,猝不及防的獅群頓時陣腳大亂。趁這個稍縱即逝的短暫機會,多福閃電般沖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草原深處。

雅賽喘息著追上了多福,他的脖子被撕開了一個碩大的傷口,汩汩的鮮血流得滿地都是。好不容易撐到多福身邊,雅賽如釋重負地重重昏倒在地上。多福久久凝視著雅賽虛弱的身體,沒有誰能知道她此時的心情,終于,她長嘆一聲,悄然離去。

當天夜里,多福在一個隱蔽的草穴里順利地產下了四只小鬣狗。

無奈的悲涼結局

雅賽從昏迷中悠悠醒來,發覺自己正孤獨地躺在冰涼的地上,身邊沒有期望中養母那關切的目光。雅賽不信多福會棄他而去,等了很長時間仍然沒有等到多福后不禁猜測,是不是養母又遇到了什么不測。此時的雅賽,身上已沒有一絲力氣,于是決定養好傷后立即去尋找養母。

一個月過去了,雅賽的傷口基本恢復,他開始了執著的尋母歷程。突然,雅賽的耳朵豎了起來,鼻子也不停地翕動,他聞到了敵人的味道。

不遠處的草叢里,果然趴著四只小鬣狗,好像是不到兩個月的幼仔。雅賽知道,他們是養母的同類,但在他看來,只要不是多福,別的鬣狗都是自己的天敵。于是,他干凈利落地結束了四只小鬣狗的生命。

哈,雅賽興奮地伸出了舌頭——遠處急急奔來的不正是自己苦苦尋找的多福嗎?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迎上去,多福已經徑直撲上來,狠狠在他的肚腹上咬了一口,鮮血頓時噴涌而出。

雅賽顧不得疼痛,他只是不相信似的死盯著多福,他不明白,多福為什么要如此對待自己。

多福嗚嗚地哀鳴著,走到孩子們的尸體邊,溫柔地舔著,輕輕地撥著,希望他們能夠再度醒轉過來,可是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從孩子的尸體邊抬起頭來,多福此時的眼里只有無盡的悲哀和絕望,雅賽覺得,那簡直就是世上最可怕的東西。因為在那種眼光下,還沒有開始戰斗,雅賽就已經失去了全部斗志,雅賽輸了。

于是,雅賽就那么默默地看著自己的養母,任憑她慢慢接近,任憑她用牙齒含住自己的咽喉。雅賽的眼前模糊起來,兒時的歡娛又在記憶里清晰無比地重現了。

啊,雅賽終于又能接觸到養母熟悉的氣息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是如此的親密無間了。盡管,雅賽很清楚,她現在是想要自己的命。可是,雅賽絲毫也不想動彈,惟一希望的就是,這片刻的溫暖,能夠多停留幾分鐘。

雅賽眼里那種奇怪的憧憬和幸福,使多福在將要咬下去的瞬間,怔在那里。稍一遲疑,她便明白了雅賽此時的心境,淚水,悄悄地涌上了多福媽媽的眼睛。

多福這一口,最終有沒有咬下去呢?

(責任編輯 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