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佳
她說,你想要我就給你吧。
她給了,不是溫婉如水地給,而是轟轟烈烈地給了、活色生香地給了、生死不顧地給了。女人真讓我迷惑,前一秒鐘,還是良家婦女的樣子,后一秒鐘,婊子一樣不要命地綻放,仿佛要把每一寸肌膚,都在激情中揉搓成抹布才好。
佳喜喝酒的姿勢很性感,把自己完全陷入紅色的沙發里,后仰、后仰,黑色的薄紗睡衣被夜風呼啦一下打開。酒紅色的高跟鞋、雪白的胳膊、半露的大腿,仿佛一個陷阱,讓男人一看,就將倫理道德統統拋在腦后。
我愛死了她這一刻的風情,所以我感覺渴,要命地渴,對著電腦屏幕,我壓抑的激情頓時潰不成軍。
沒錯,此刻佳喜和我隔著個冰涼的屏幕。但是三天前,涂著金色眼影,紫色唇彩的佳喜就坐在我面前,明明空氣中每一個因子都在叫囂著情欲,但我卻表現得出奇地鎮定。
她來是因為一個男人,她說她只是想找出他背叛的證據,她還年輕,不想一直糊涂下去。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把我滿心的情欲生生地壓了下去。我這個工作見慣了情感糾葛,心又麻木又生硬,但是佳喜的話還是讓我心疼了。因為她過于鎮定,而這種鎮定,都是用淚水澆灌出來的。
所以當我接下這個任務的時候,只收了她一半的錢。佳喜遞給我錢的時候把柔若無骨的手放進我的大手里,然后輕輕抽出來,仿佛期待下文一樣。瞬息間,烽火燎原。
一連三個晚上,佳喜一直出現在我19寸的液晶屏幕上,如春花般地綻放,她的嘴、她的胸、她的腳,不要命地性感著。我閉上眼睛,想象著她潔白的腿擒住我的腰,只一下,欲望就排山倒海起來。
佳喜讓我查她老公,我卻不受控制地查了她,查到她每晚去的零點酒吧,錄制那些香艷的圖片,然后在寂寞的深夜,一遍一遍地回放。
一個星期以后,我給佳喜打電話,我說,你要的東西拿到了。
佳喜來的時候,穿著淡黃色的旗袍,化了淡妝,看上去很良家。她平靜地看完那盤光碟,他男人和另一個女人的香艷畫面,貓一樣的安靜,仿佛在看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但是我卻順著19寸屏幕一直看到佳喜微開的旗袍里春光旖旎的腿。于是,那些曾在無數深夜里出現在19寸屏幕上的風情女主角,此刻活生生地,現身在眼前。
我忽然又感覺渴,不受控制的,我對佳喜說,我去給你倒水。但是當我回來的時候,佳喜笑得妖嬈而媚惑,她淡黃色的旗袍花一樣地脫落,屏幕上是她在酒吧里風情的樣子。
她說,你想要我就給你吧。
她給了,不是溫婉如水地給,而是轟轟烈烈地給了、活色生香地給了、生死不顧地給了。女人真讓我迷惑,前一秒鐘,還是良家婦女的樣子,后一秒鐘,婊子一樣不要命地綻放,仿佛要把每一寸肌膚,都在激情中揉搓成抹布才好。
佳喜說,知道嗎,本來我是打算做良家婦女來著,是你的偷窺,讓我改變了主意。
我剛想感動,可是她突然又說,其實,我只是想知道,在一個人背叛另一個人的時候,心里會不會有愧疚。
我的心在一瞬間涼了。盡管知道不過是一夜的露水情緣,但我仍然希望有個美好的、詮釋美好的外衣。而不是,報復的工具。
天亮后我退給了佳喜我收下的那一半費用,無論如何,我想這一段情緣能有個美麗的收尾。看上去好像動了感情一樣,應該有種說不出的美。
佳喜接到錢的時候,笑得很風塵。她扭著身子出門,一回頭,吻印在鈔票上,然后把鈔票嘩啦啦地在空中一甩,好像一個得逞的陰謀。
我開始沮喪。我得承認我潛意識里也想賭一把,賭佳喜會再來。
但是佳喜一直沒來。
而我坐在電腦屏幕前看了整整一夏天的碟,幾乎買光了超市所有的酒。有時也看光盤,不同的是光盤內容置換成了我女人晴云跟其他的男人。
有了佳喜后,我不由自主地就去查了晴云。潛意識,希望她發生點什么,好抵消我背叛她的愧疚。
可她真的發生了什么,我卻掏心掏肺地難受。人的心理真的很奇妙。
天氣從繁盛的夏一直跌到惆悵的秋時,我在酒吧門口意外地碰到佳喜。
她被幾個男人推搡得東倒西歪的。我提著半瓶酒就沖上去了,我想我真是瘋了,為一個睡過一晚上的女人連命都不要了。
但是我倒下的時候卻感到無比暢快,好像身體里郁積的憂傷一下子沒了。
在醫院的時候,晴云來了兩次,欲言又止的樣子,后來就走了。
她說,我走了,然后回頭又說,走了啊。
我背對著她,窗外仍然有幾抹綠意。我知道,她這就是告別了。
可我一直想著,佳喜的臉,但佳喜一直也沒來。
出院的第一天,佳喜就找上門來,黑色緊身衣,短裙,搭上一條火紅色的披肩,拿著一束藍色妖姬,她說她記得我喜歡藍色妖姬。
她像個妖精一樣誓死吸干我的精髓,用火紅的披肩裹住我、火熱的唇擒住我,從上到下,開疆擴土的,侵占了我每一寸的激情。她一直在喊,藍色妖姬,藍色妖姬,說不出的詭異,又是說不出的香艷。我很快達到了巔峰。
然后她穿上我寬大的睡衣,把頭發細細地扎好,說,我是來給你做飯的。
My god!能不能告訴我,女人是否都如此高深莫測,無法捉摸。
但是她做飯真的很好吃,皮蛋瘦肉粥、香芋老鴨湯,幾個家常小涼菜,只是聞一下,肚子就要唱交響樂。
我以為她要說謝我,可是她卻把唇貼到我耳邊說,你真性感。
我渾身通了電一樣,熄滅的欲火幾乎要重新燃燒起來。我越來越離不開這女人了。
我說,佳喜,做我女朋友。
可是她卻說,藍色妖姬凋謝后,如果你還能遇上我,那么我就答應你。
我養成了買藍色妖姬的習慣。枯萎了我便做成干花,小心翼翼地收好。當我第99次去買藍色妖姬時,我遇到了佳喜。
她提著蛋糕倚在好利來門口。她瘦了很多,眼睛里的嫵媚在陽光下卻更顯凜冽。她看見我,笑笑,說,一起過生日。
好像昨天剛剛見面,好像我們是情侶,很久的那種關系。
她到我家看了所有的干花,再把臉埋在藍色妖姬里深深地吸氣,她抬起臉來,眼睛里有晶瑩的光芒一閃而過。
吃蛋糕的時候,她把奶油抹了我滿身滿臉,笑得很大聲。然后她一點一點親吻我的臉我的身子,欲望就猝不及防地來了。高潮的時候,她喊得婉轉起伏,低低的,但我聽得清楚,她喊的是我的名字,清川。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我真實名字的。但是她說了一句讓我更驚訝的話,她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清川。
我不知道她是從何得知的確切消息。她說,傻瓜,喜歡一個人,是會留意到任何細節的。比如,你桌上隨手可見的資料,身份證,名片。
我聽到了很歡喜,就不管不顧后面的內容,我說佳喜,答應我,不要再走了,讓我來照顧你,我一定能照顧你。
佳喜說,好。
我們肌膚糾纏,整整一個晚上,溫熱,婉轉。
但是第二天,佳喜還是不見了,貓一樣地消失了,很安靜,很詭異。房間紋絲不亂,門窗緊閉,好像昨夜,只是春夢一場。
我喝了一星期的酒,直到胃穿孔住院。病好后,我對自己說,要重新開始了。
其實我和晴云之間,是晴云先查我的。那個光盤中,先是我和佳喜,再是晴云和另一個男人。她太了解我,在情感上不夠狠心決絕,她怕光是她的背叛撼動不了我要和她天長地久的決心,所以她派佳喜演這場戲,戲份做得足,好和我斷得干干凈凈,不留后患。
因為她要追隨的人,是千萬富豪,她怕我的堅持,毀滅她嫁入豪門的夢想。
但是我將計就計地上鉤了,還查了她。因為我想知道,一個人在背叛的時候,心會不會痛。
但是我卻心痛了,不是因為晴云,而是因為佳喜。佳喜是個風塵女子,她不是我可以愛的女子。
我起身想關上電腦,從今以后,或許我都不會再看佳喜,晴云,以及跟感情有關的東西。但是我的手卻僵住了,因為我看到了佳喜在對我說話。
她說,我愛你,是因為你值得。我不能愛你,是因為我不值得。
所以,因為值得,我們會奮不顧身。因為懂得,我們會對彼此都慈悲。
我捂住臉,眼淚卻四散飛濺開來,擋都擋不住。這一刻,我終于肯承認自己愛佳喜,愛過佳喜。
可是為什么人都是這樣,在一起時彼此倔強著不肯認輸,非要等只剩下背影時,才肯承認,自己確實是愛過。愛過,只是沒來得及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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