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
最近一段時間,被問責官員復出任職的新聞頻頻見諸媒體:去年10月因膠濟鐵路超速事故被免職的原濟南鐵路局局長耿志修,近日以鐵道部安全總監的身份參加公務活動;去年因“6·28甕安事件”被撤銷黨內職務的原甕安縣縣委書記王勤,數月后調任貴州黔南州財政局副局長;2007年因“黑磚窯事件”被撤職的山西省原洪洞縣副縣長王振俊,早已復出并任該縣縣長助理職務……
近年來,官員因安全事故、群體性事件或濫用權力等問題被追究責任,賦閑一些時日后東山再起復出履新,已經成了引人注目的現象。復出者既有像原衛生部部長張文康、原北京市市長孟學農(兩人在2003年“非典”事件中被免職,半年后分別出任宋慶齡基金會副主席、國務院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原環保總局局長解振華(2005年因松花江污染事件辭職,次年就任國家發改委副主任)那樣的高官,也有像原重慶市彭水縣縣委書記藍慶華(因“彭水詩案”被免職,兩個月后被任命為重慶市統計局副局長)、原甕安縣縣委書記王勤、原洪洞縣副縣長王振俊那樣的中低級別官員。
這些被問責官員的復出,大多在社會上引起了種種非議,受到了輿論的批評。有論者認為,官員被問責后很快復出,有的還獲得提升,這不但使問責打了折扣,乃至完全失去了問責的意義,也讓公眾有一種被敷衍甚至被愚弄的感覺。
被問責官員復出之所以引起公眾的質疑與不安,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現行黨紀政紀和有關法律對官員問責的規定不夠完善,在執行中缺乏有力的制約,從而使得一些被問責官員的復出任職缺乏足夠的程序正義。關于官員問責與復出任職,主要可以依據《黨政領導干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黨政領導干部辭職暫行規定》、《公務員法》等黨紀政紀條例和法律。目前來看,有三個方面的問題需要引起重視并盡快解決。
首先,按照規定,黨政領導干部因工作嚴重失誤、失職造成重大損失或者惡劣影響,或者對重大事故負有重要領導責任,不宜再擔任現職,由本人主動提出辭去現任領導職務;本人不主動引咎辭職的,通過一定程序責令其辭職;拒不辭職的,應當予以免職(或提請任免機關予以罷免)。引咎辭職和責令辭職都不是黨紀政紀處分,而只是官員承擔領導責任的象征性形式;至于免職,在《公務員法》中更是一種正常的職務變動,與官員是否承擔領導責任沒有必然關系。
同時,官員辭職或被免職之后,其原有相關職級待遇一般保持不變;辭職官員“在新的崗位工作一年以上,實績突出,符合提拔任用條件的,可以按照有關規定,重新擔任或者提拔擔任領導職務”。這就是說,官員以辭職或免職的方式被問責,原本就“注定”了他必然是要復出的,他被問責而賦閑在家,其實不過是享受了一段難得的“帶薪休假”,哪里有什么被處理、被懲戒的意思?
其次,按理說官員辭職(包括責令辭職)是主動行為,被免職是被動行為,前者更能體現官員的自覺擔當與反省意識,但免職卻在《公務員法》中顯得更為“正?!?,而且被免職官員的復出一般不受“一年以上”的時間限制。這就使得免職成為比辭職更常見的一種官員問責方式,也成了一種更常見的官員復出“預案”。一些地方為了更方便快捷地安排被問責官員復出,故意混淆免職與撤職的區別,將原本應當按撤職處理的官員“偷換”為按免職處理。
如前所述,免職在《公務員法》中不是一種處分,撤職在《公務員法》中則是僅次于開除公職的嚴重處分,在《黨紀處分條例》中,撤銷黨內職務是僅次于留黨察看和開除黨籍的嚴重處分,免職與撤職豈可混為一談?誠如有批評者所言,以“免職”代替“處分”的做法,只會給社會造成邏輯上混亂——如果某領導對事件負有責任,為何不給予“處分”呢?如果沒有責任,為何又會被“免職”呢?
為維護問責制度的嚴肅性和實效性,重塑問責制度在公眾中的權威性和公信力,應當全面整合《公務員法》、《黨紀處分條例》等法律法規的有關規定,形成相互協調、統一完善的問責制度體系。在問責實踐中,一方面要盡量減少引咎辭職、責令辭職以及免職之類的象征性問責形式,更多地采用記過、降級、撤職乃至開除公職等處分手段,以強化問責的實際意義,并抬高被問責官員復出的門檻。另一方面,被問責官員復出要全程透明運行,要向社會公示公開,大大方方地接受輿論監督和群眾監督,要讓被問責官員向公眾證明和承諾,他對自己的過錯有了深刻的認識,對重新擔任公職有了更誠懇的愿望和更切實的準備。反之,如果被問責官員復出搞得如“衣錦夜行”般神不知鬼不覺,非得靠讀者“偶然發現”或網友“人肉搜索”才能為公眾所知,只會讓人覺得這是暗箱操作,是在為那些既無反省與悔過、也未有突出實績的被問責官員進行“補償性安排”。
只有被問責官員復出具有程序正義,才能進而構建起實體正義。只有這樣,官員問責制度才不至于成為走走形式、避避風頭以應付輿論、忽悠公眾的緩兵之計,不至于成為被“問責”官員的一種“帶薪休假”福利。(作者系北京資深評論員,知名雜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