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冰

中國的家教市場到底有多火?只要看看滿大街的家教小廣告就知道這個市場的需求有多大。
距離高考還有100天!
每天起床,徐靜盯著床頭上的倒計時鐘心頭就是一緊。
比徐靜更急的,是她的父母。“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為了不讓女兒再重復自己當年的辛苦,即便每天吃青菜也要為女兒創(chuàng)造良好的學習條件。徐靜非常了解父母的苦心,也總是學習到深更半夜,但語數外三門主課的成績老是在100分以下徘徊。
100,成了徐靜永遠跨不過去的一道坎兒。
東拼西湊,總算借來了一筆不菲的家教輔導費,按照廣告單上的宣傳,徐靜和父母來到了滬上一所知名的一對一家教輔導機構。這,是他們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100天,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小廣告似乎真的是說到做到了。短短3個月的針對性復習,徐靜每門功課都突破了100大關,其中數學從平常的八九十分一躍漲到136分,英語和語文也分別達到了128分和110分。2008年秋天,徐靜以總分506分的成績如愿進入自己心儀的大學。
這下,徐靜的父母更加堅信:家教的錢一定得花!
家教升級
中國的家教市場到底有多火?
只要看看滿大街的家教小廣告就知道這個市場的需求有多大。大學生、在校老師以及社會機構組成的家教三大主力陣容多年來一直在這塊分散卻又需求巨大的市場上心照不宣地各自為營。
大學生做家教,一來勤工儉學,二來增加實戰(zhàn)經驗。按照上海目前市價,五六十元兩小時,主要以輔導做功課為主。不過這種就事論事的輔導方式,并不能有效提高孩子的學習成績。自己學得好,并不代表著一定能教得好。一年之中更換數個家教的事例并不罕見。“頭都大了。”說起為讀初二的兒子張嘉奇找家教,李女士一肚子苦水。
“這孩子太皮了,在學校里不是上課講話,就是在底下搞小動作,語文老師很不喜歡他,他就更加來勁了,干脆根本不聽這老師講課了。”本來想找個細心的女大學生來補習,可是又害怕處于叛逆期的孩子來個“師生戀”,李女士最后還是鎖定了陽光型的大男孩。可是這些大學生老師們來之前基本都不會備課,不是讓孩子跟著讀讀課文,就是在一起說打游戲的事情。魷魚炒了一個又一個,期盼中的好老師一直沒有出現。
李女士多方打聽,終于把孩子塞進了一名老師搞的小班輔導。“老師畢竟是有經驗的,多少還是讓他有了點提高。”不過孩子依然提不起學習興趣,每次都是硬著頭皮去補課。李女士也不管那么多,反正“價錢提高了一倍,效果總歸要好一些”。
如果徐靜的父母遇到了李女士,相信他們一定會極力勸說李女士再花高一倍的價錢將孩子送進一對一家教輔導中心。“多1萬、2萬,算什么,那可是孩子一輩子的事情啊。就差一分,考不上好高中,上不了名牌大學,多少錢都白搭!”
時至今日,徐靜還是對在輔導中心上的第一堂課記憶猶新——
老師問我:“語文你最頭疼的是什么?”我說:“最頭疼的就是背東西,總記不住。”老師說:“我把記憶的絕招教給你,能讓你過目不忘,過耳成誦。”
隨后,老師交給我一副紙牌讓我隨便插洗,并問我:“如果讓你按順序背下來你需要多長時間?”我說:“不可能的,兩天我也記不住。”老師卻輕松地說:“你看著表,看我多久能記下來?”
4分50秒后,老師居然正背倒背抽背如流。我的臉上一定寫滿了驚疑和渴望。
“你閉上眼睛,當我說下面這段話的時候,你的腦海中要形成一幅圖畫,不要想我說的字”,我閉上了眼睛。老師開始繪聲繪色地描述:“有一個老人騎著兩匹馬去參加小坡的生日,突然有一只貓?zhí)剿谋成希仡^一看,發(fā)現駱駝祥子在鬧離婚,離完婚后他拉著火車頭去趕集,一不小心掉在溝里了,爬上來后進入了一家茶館,微微伸了一下懶腰,向外一看,一個月牙正照著一面紅旗,紅旗的底下坐著祖孫四代人。睜開眼睛吧,腦海中有沒有這個圖像?”我笑著說:“有啊,很清晰的。”老師立即讓我重復一遍,我很開心地復述了一下,所有情節(jié)完整無缺。

老師說:“你至少記住老舍的13部作品了。”“什么?”“老舍:《二馬》、《小坡的生日》、《貓城記》、《駱駝祥子》、《離婚》、《火車頭》、《趕集》、《龍須溝》、《茶館》、《微神》、《月牙兒》、《正紅旗下》、《四世同堂》。”
“這只是這套方法中最簡單的一種,叫‘心象聯(lián)想記憶法,以后我會繼續(xù)教你‘配對聯(lián)想‘信箱記憶、‘數字編碼等等,能夠讓你很容易地記住高中所有知識點,有沒有信心學會?”“有,我一定要學會!”
就這樣,我對語文產生了興趣,在最后100天中,按照老師的指導將高中語文的知識點從頭到尾仔細地過了一遍,最終在高考中考出了110分,這可是我從未有過的語文成績。“她開心了,我們也很高興啊,小姑娘不僅考上了一本,更重要的是有了自信。”雖然家里生活依舊不寬裕,但徐靜和她的父母已經看到了希望。
需求巨大
記者在一家教育輔導機構看到了一張調查問卷,話題圍繞是否想聘請家教、聘請過什么樣的家教以及聘請后的效果等展開。在收到的近500份問卷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在非畢業(yè)班中聘請家教的學生有38%,但到了畢業(yè)班后,人數一下子激增到65%。毫無疑問,到了“緊急”關頭,學生家長會第一時間想到聘請家教來增加中、高考的保險系數;在多年應試教育的體制之下,學生特別是學生家長已經條件反射般地將好成績與請家教畫上等號。
尋找家教的途徑不外是親友介紹、中介推薦、同學互薦。在聘請過程中,大學生受到了孩子父母的極大青睞,尤其是名牌大學的學生,有近80%的學生選擇了他們,理由很簡單,這些大學生很優(yōu)秀,他們在自己讀書的時候就直接考入名牌學校,可見自有一套不錯的學習方法可以傳授。另外,由于都是同齡人,溝通上也比較容易;大約有12%的學生選擇了本校任課教師,他們覺得老師對自己的情況十分了解,輔導時會更有針對性;還有8%的學生選擇一些老教師,主要因為他們對考綱比較熟悉,能對考題做出合理的估計。
由此不難看出,在選擇家教時,家長們往往不是從家庭教師的自身素質、教育資格、教學經驗、教學態(tài)度、教學內容、教學計劃等諸多方面來綜合考慮,而是以價格、第一印象或熟人介紹來選擇家教。而且這種選擇大多局限在家庭式的輔導上,以提高成績?yōu)橹苯踊蛭ㄒ荒康摹<彝ソ逃械乃季S教育、方法教育、道德教育、行為教育出現大面積真空。這種帶有強烈功利性卻又毫無規(guī)范標準可言的選擇,必然會導致各種問題的出現。
在孩子學習上的投入,家長歷來是不吝嗇的。在這份調查問卷中,44%的學生每月家教上的投入在300元以上,有0.05%的學生超過1000元。“只要有高考,就會有家教市場。” 一直致力于開拓一對一中小學家教市場的精銳教育集團總裁張熙這樣解釋,“在大多數家長眼里,高考雖然讓孩子們深陷應試教育的泥潭不能自拔,但它仍然是眼下最為公平、公正的一種人才選拔方式。孩子沒希望,家庭也就沒希望了。為了確保家里的‘唯一能考上大學,家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在這位當年的福建高考狀元眼中,如今的中學生已經成了這個社會壓力最大的群體。“考試、排名,緊張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基本上到我們中心輔導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心理問題。焦慮、抑郁、怯場,你能想象一個初一的學生要花5小時來完成作業(yè)么?國家一再提倡減負,如果就業(yè)問題得不到解決,學生的負擔是不可能真正減下來的。”

在上海,有80%的高中生都能進入大學,學業(yè)負擔尚且如此深重,在那些十里挑一、百里挑一的二三線城市,情況的慘烈程度更是可想而知。家教的需求旺盛簡直就是一個不需要想象就能得出的判斷。
然而,一個讓人意外的現狀卻是,家教市場多年來基本上都呈現出一種小、散、亂的經營狀況。家教從業(yè)人員主要以中小學教師和在校大學生為主,他們往往只帶短期家教,并沒有長期、完備的教學計劃,缺乏基本的統(tǒng)籌安排。教學的內容也是五花八門,有的講課文,有的布置習題,有的干脆看著學生做作業(yè),為其提供“咨詢”。
另外一個人人皆知的“潛規(guī)則”則是授課老師私下開小班,弄得學生不敢不去。一個老師在假期里每天讓十幾、二十名學生到家里補課非常普遍。老師的通常做法是“兵分兩路”,一個房間的學生做卷子,另外一個房間的孩子聽評點,一個小時之后再交換一下。用學生自己的話說,“也就去做做習題,學不到什么”。而一位家長則將這種不能拒絕的家教稱為“靠山吃山,靠學生吃學生”。
投資機構大舉進入
早有敏銳的市場資本看中了這塊永不消失的“蛋糕”,并試圖建立起具有規(guī)范操作、優(yōu)質服務的品牌教育。2007年中國教育培訓行業(yè)共披露13起融資案例,7家企業(yè)融資總額高達1.67億美元。其中中國中小學家教輔導行業(yè)共獲得國內外風險投資0.48億美元,包括巨人(啟明創(chuàng)投2000萬美元)、學大教育(鼎暉創(chuàng)投2000萬美元)、卓越教育(深圳達鑫800萬美元)。從這一年開始,大型連鎖機構的擴張明顯加速,高端市場競爭加劇。
目前巨人集團主要以北京為發(fā)展陣地,成立于1997年的卓越則將發(fā)展重心始終擺放在廣東地區(qū)。而后起之秀學大教育則拉開架勢、四處設點、布局全國,在北京、上海、廣州、天津、成都、武漢、杭州等省會中心城市設立了29個中高考教研中心和135所個性化學習中心。2007年,學大快速擴張的同時,在上海遭遇了另外一個強勁對手——精銳教育。這家低調的公司也從風投手中拿到一筆可觀的投資,開始深耕細作上海的中小學家教高端市場。
在獲得融資的這些企業(yè)當中,最為誘人的核心理念便是專業(yè)化、個性化教學。在他們看來,中小學生的智商都差不多,之所以學習成績會千差萬別,關鍵是沒有找到最好的學習方法和適合自己的老師。他們可以通過一對一的“因材施教”,讓中小學生在短時間內掌握正確的學習方法,大幅度提高學習成績,并養(yǎng)成良好的學習習慣。和傳統(tǒng)意義上單個家教不同,這些老師們“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他們身后有一個專業(yè)團隊負責指導教學方案、全程跟蹤教學效果、快速反饋教學信息。
一個流傳甚廣的感人故事是,一位名叫陳志想的年輕女老師讓一個患有嚴重自閉癥的小孩子重新融入正常的學校生活。這位毛含雨小朋友因為7歲還不會說一句完整的話而被上海的數家小學拒收。萬般無奈的母親抱著最后一搏的心態(tài)將孩子送進了陳志想所在的家教輔導中心。
出現在老師面前的孩子眼神渙散,不時地自言自語,遇到陌生人就會發(fā)出犀利的尖叫聲。陳志想說第一堂課上得異常艱難。小孩子每隔幾分鐘就要出去找媽媽,而且根本不聽她講話,只是一個勁地往地上鉆。第二天,第三天,陳志想與同事們一起尋找著可以和孩子溝通的方法。發(fā)現孩子愛坐在地上,干脆就和孩子一起坐到地上唱歌、數數字、做簡單的游戲。發(fā)現孩子記憶力超強,對各類汽車非常熟悉,就購買相關的汽車卡片來學習說話。第四次課后,孩子就再也不要找媽媽了。“我特別為他買了許多有特色的教具,還惡補了很多心理方面的書籍,其實這個孩子非常聰明,我主要把教學重點放在啟動心智、找到興趣點上。”
通過半年的朝夕相處,孩子不但學會了如何跟人交流,更找到了學習的樂趣。“陳老師,我期末考試數學考了滿分。”毛含雨已經習慣了第一時間將喜報送給自己最信賴的陳老師。
毛含雨是陳志想進入這家家教輔導中心的第一個學生。在此之前,她在浦東的一所民工子弟學校當語文老師。愛心、耐心、恒心、信心和平常心是她對待學生的“五心”。能夠喚醒小“雨人”身上沉睡的小宇宙從某種程度上講是偶然之中的必然。但陳志想老師對于當下教育的一些感悟卻頗令人玩味。“其實每個孩子身上都有特別閃光的地方,但是在學校里,老師把更多的關心投給了那些能夠爭光的優(yōu)秀學生。被忽視的孩子們往往因此失去了學習的興趣和動力。回到家里又得不到家長的理解,有時還會遭遇棍棒‘伺候,從而開始叛逆、自暴自棄。在一對一家教中,我們不僅傳授知識技巧,更重要的是讓他們重新獲得自信,擁有健全的人格、豁達的胸襟,知道如何生活,如何為人。”
這是一個關于教育的常識,太多的人已經將之忘卻。在高考指揮棒的異化下,從機器到人的還原過程步履蹣跚。不是每個孩子都要去請家教,但是讓孩子快樂學習一定是教育的終極目標。(為保護當事人,本文部分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