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最后的日子

譯／佳　郡

2008年1月17日，美國象棋天才博比·菲舍爾在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走完了他64年的人生旅程，終年恰好與棋盤的方格數(shù)目相同。這位棋王的一生，猶如一盤散亂的象棋：遭到美國政府通緝、被迫流亡冰島，而且還處處與人為難……

死訊隱秘葬禮匆匆

棋王死后的第4天，也就是2008年1月21日的清晨8點，運載他棺木的靈車在雷克雅未克布滿冰雪的街巷中穿行。送他最后一程的除了一對鄰居夫婦和一位天主教牧師外，別無他人。車子向雷克雅未克東部行駛了45公里后，停在小鎮(zhèn)塞爾福斯附近的一座教堂前，迎接他們的是一個日本女人。她是一名佛教徒，前一天晚上從東京飛抵冰島，自稱是菲舍爾的妻子。教堂主人在當?shù)毓爬系哪沟刂袨榉粕釥栠x定了一處“安身”之所。他的墳墓很簡陋，坐落在陰天白雪之間。當天際微微露出曙光時，菲舍爾已經(jīng)入土為安。隨后，幾個為其舉行葬禮的人默默地將他留在了身后。

幾天來，這位因贊美9·11恐怖襲擊而被認為是美國公敵的棋王的死訊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世界，但除了上述幾人外再也沒有別人得知他已經(jīng)下葬。葬禮進行得隱秘而匆忙，甚至于菲舍爾特意從美國趕來分遺產(chǎn)的姐夫以及他在冰島最好的朋友塞米·保爾松都沒有接到通知。

保爾松是一名警察，他與菲舍爾的友誼正在被拍成一部電影。雖然沒有接到參加葬禮的邀請，但是他對此表示贊同，因為他和菲舍爾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都知道，這種做法正是死者所喜歡的。保爾松說，菲舍爾不相信任何人，且非常討厭媒體。雖然朋友們知道他曾和一個名叫渡井美代子的日本女人有過一段感情，但都不清楚他們之間存在著婚姻關(guān)系。

1972年，菲舍爾獲得了向當時的世界棋王、前蘇聯(lián)人斯帕斯基挑戰(zhàn)的資格。保爾松在那場象棋大戰(zhàn)中為他擔任警衛(wèi)。經(jīng)過漫長而艱辛的比賽，29歲的菲舍爾終于戰(zhàn)勝了強勁的對手，摘取了“棋王”的桂冠。時任美國尼克松政府國務卿的基辛格也親自打電話給這位新棋王，并授之以具有愛國意義的重任。此役過后，菲舍爾被視為冷戰(zhàn)中的“國家英雄”。

性情怪異極不合群

由于性格怪僻，菲舍爾幾乎和他在冰島打過交道的所有人不合，但保爾松是個例外。他個性直率，但卻內(nèi)斂。挑戰(zhàn)賽后，菲舍爾在美國繼續(xù)聘請他擔任了6個月的警衛(wèi)，此后菲舍爾便銷聲匿跡了20年。直到1992年在前南斯拉夫的貝爾格萊德和昔日的對手斯帕斯基再次對壘時，他仍然置美國政府的警告于不顧。當時美國政府支持國際社會對前南斯拉夫政府實行制裁。雖然菲舍爾贏得了比賽，但卻引發(fā)了美國政府對其的無比仇視。

2005年的一天，保爾松接到菲舍爾從日本的一所監(jiān)獄打來的電話。日本政府在美國政府的要求下逮捕了菲舍爾，并準備將其引渡回美國。菲舍爾被控持有無效護照、逃稅和洗錢。熟悉他的人都認為，此事的根源在于菲舍爾的政治觀點和美國政府相對立。自從參加了在前南斯拉夫舉辦的象棋大賽，他就從“國家英雄”變成了反美和反猶太人士。2001年9月11日，美國遭到恐怖襲擊。而菲舍爾在接受一家菲律賓電臺采訪時竟認為這是“絕好的消息”，甚至還“希望看到美國被徹底毀滅”。

不過，保爾松對此不以為意。在接到菲舍爾的電話后，他立即動身前往東京。他還在冰島組織了一個由7位象棋愛好者組成的請愿委員會，要求本國政府為菲舍爾提供避難。冰島政府最后沖破重重壓力，將菲舍爾接納為該國的合法公民。

2005年3月，菲舍爾衣衫不整地走下飛機，踏上了冰島這塊接納他的土地。隨后，菲舍爾勉為其難地出席了一個歡迎會。在后來兩年半的流亡生涯里，他一直以“流浪漢”的形象出現(xiàn)在公開場合：胡子拉碴，總是穿一套牛仔服，頭戴棒球帽。保爾松說，菲舍爾從來不看牙醫(yī)，因為他不相信任何醫(yī)生。由于害怕受到輻射，他甚至剔除了補牙的金屬填充物。

交友形式非常奇特

有趣的是，雖然菲舍爾非常反美，但他的生活卻非常美國化。每逢出門，他必定會戴著棒球帽，并花費大量時間用MP3聽美國音樂，還經(jīng)常去雷克雅未克的一家美式餐廳吃漢堡包，同時還喜歡看美國動作大片。此外，他還有一個四處惹是生非的嗜好，因而不可避免地和曾經(jīng)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象棋愛好者委員會產(chǎn)生摩擦，并引起相當?shù)牟挥淇臁７粕釥栒J為這個委員會7人中的5人和他交往的目的不純，包括保爾松在內(nèi)。

在這個7人組成的委員會中，只有兩人始終與他保持著非常良好的關(guān)系。其中一位就是默默無言地將他送到墓地的鄰居加達·斯韋里松。這個人之所以能夠一直陪伴在菲舍爾左右，并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是因為斯韋里松始終保持沉默。一位匿名人士說：“和菲舍爾交朋友的原則似乎是越少談論他，他對你的評價就越高。”直到菲舍爾去世，斯韋里松也一直遵守著這個原則。

另外一位是冰島教會精神病醫(yī)院的馬格努斯·斯屈拉松醫(yī)生。菲舍爾在生命中的最后3個月里，拒絕所有醫(yī)生希望他接受腎病治療的建議，并最終為此而殞命。除了斯屈拉松醫(yī)生外，他不相信其他任何醫(yī)生。兩人在雷克雅未克的一家書店內(nèi)用偉人青年時期的畫像當做裝飾，例如毛澤東和斯大林。菲舍爾習慣坐在走廊盡頭的一把木制椅子上，沉浸在書海之中。他常買一些歷史典籍，例如有關(guān)“二戰(zhàn)”的書籍。

菲舍爾人生旅程最后階段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斯屈拉松醫(yī)生的陪伴下度過的。他們海闊天空，無所不談。斯屈拉松醫(yī)生說：“他像一個孩子一樣觀察世界，總是任性妄為，一旦不能如意就會大發(fā)雷霆。”他認為，由于菲舍爾年少成名，冠軍頭銜給年幼的他造成巨大精神壓力，加之生活在單親家庭中，于是產(chǎn)生了心理問題，并導致他在成年之后無法維系良好的人際關(guān)系。

斯屈拉松醫(yī)生在菲舍爾死前48小時一直陪伴在他的床邊。菲舍爾曾在沉睡中醒來后要求斯屈拉松醫(yī)生幫他揉揉疼痛的雙腳，并說出了此生最后一句遺言：“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比肢體接觸更能緩解疼痛。”

斯屈拉松醫(yī)生說，也許這正是菲舍爾一生中最大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