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丁立
朝鮮不顧國際社會的反對,一意孤行,繼續推進核武器的發展,引起各方強烈不滿。但朝鮮從來就沒有為此動搖發展核武器的決心。即使這次聯合國安理會再通過新的制裁決議,也根本不可能改變朝鮮發展核武器的戰略意志。在朝鮮核問題上,安理會通過的制裁文件越多,就越反映出國際組織的無力,越反映出當代大國間關系的暗流涌動,越反映出國際社會的無奈。
對于朝鮮新一輪核武器試驗,我們不能排除它有多種目的包括國內政治因素,但也不能排除其根本目的是進行防務能力建設。就如同我們要堅持國家統一,朝鮮也堅持民族統一。我們要求實現國家統一,首先主張和平統一但不排除一切手段;朝鮮尋求民族統一也是首先主張和平統一,但可能也不排除其他手段。我們實現國家統一面臨著來自美國的威脅,朝鮮實現民族統一也面臨來自美國的威脅。中朝情形的差別,是中國的臺海兩岸尚未法理分裂,而朝鮮半島在美蘇的干預下,在半島人民的意志未受尊重的情況下,已被安排成法理分裂。
全世界面臨的來自美國嚴重威脅的最新例子,是美國在沒有獲得什么證據的情況下,在沒有獲得聯合國安理會授權的情況下,擅自以“先發制人”為由,悍然對主權國家伊拉克進行侵略,而這發生在6年之前。當時,聯合國沒有阻止美國發動這樣嚴重的軍事行動,也未能有效組織起對美國的制裁。6年后,當美國新總統自己也承認這樣做是錯了,但美國仍然傲慢地不愿向伊拉克和全世界道歉,不愿向伊拉克進行賠償,不愿對這場侵略的發動者提出公訴。這樣,世界能感到安全嗎?當我們不可能因此放棄核武器時,朝鮮倒能比我們更有理想主義了?
作為辯證唯物論者,我們不會因為世界上存在壓迫就必然支持通過發展核武器來反對壓迫,但應該不忘記自己通過發展核武器來反對壓迫的歷程,并更能理解其他國家愿意走類似路徑的邏輯。蘇聯當年向中國提供核武器能力構成核擴散,其后果是改善了東方的對外關系。朝鮮如今獨立自主地發展核武器,也同樣構成核擴散事件。當前者的歷史后果是積極進步的,各國應該理解和贊賞,后者難道必然是消極落后因此必須受到譴責?
時代已經發生了變化,對我國曾經有理的未必再適用于他國。用這樣的邏輯面對朝鮮,在道義上似乎缺了點什么。作為負責任的大國,我們要對多邊國際義務包括防擴散負起責任,但也不要忘記這樣的國際責任純粹是由西方定義的。
上世紀70年代,美國認定印度“和平”核爆不可接受,并因此組織“核供應國集團”來限制同印度的民用核能合作。上世紀90年代,在南亞核試驗后,美國對印度進行進一步制裁。不久,美國出于商業利益就開始部分解除制裁,并不顧與中國的合作,開始接受印度的有限核威懾。在“9·11”事件發生后,美國完全解除因印度90年代核試而施加的制裁,并因中國崛起而放棄70年代對印度施加的制裁,在不要求印度放棄核武器計劃的情況下,決定同印度開展民用核能合作。
我們能否考慮一下防擴散并不總是美國的最高利益呢?美國為了防擴散,可以同我國合作,但當出現比核擴散更為嚴峻的挑戰時,美國可以妥協防擴散的利益,甚至放棄防擴散的利益來牽制我國。朝鮮難道不會考慮發展核武器來反抗美國的壓迫,而在取得核武器后又成為對美國潛在有利的合作對象?
我們反對核擴散,做了自己能做的工作。但我們的能力有限,并不能包辦天下的安全,尤其是在美國一方面要我們負責另一方面對我們又很不負責的情況下。只要我們做了該做的,就可心安理得。至于結果,不只中國一家能說了算。那些要求中國負更多責任的國家,是否應該考慮一下其繼續對中國一部分地區售武的邏輯是多么虛偽,是多么不可能改善同中國的戰略互信,因此也就必然影響地區間所有成員的安全考量。
世界已經在美國擁有核武器的狀況下發展了60多年,東亞也已經習慣與擁核有40多年的中國相處,甚至國際社會同印度事實上擁核的狀態也已共處10多年。朝鮮強行推進核發展確實給地區現狀帶來沖擊,但最終人們還是要認識到要同即使是發展了核武器的這樣一個國家發展正常關系。▲(作者是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常務副院長。)
環球時報2009-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