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鴻



馬、貓部分
《奔馬圖》
《奔馬圖》鏡心,水墨紙本,款識“山河百戰歸民主,鏟盡崎嶇大道平。悲鴻。”鈐印“悲鴻之畫”。曾見2008年12月4日北京A拍賣公司“2008秋季拍賣會·中國近現代及當代書畫夜場”,時估價50萬260萬元,以179.2萬元拍出。
買家有如下文字說明:
說明:此拍品經徐悲鴻紀念館館長廖靜文女士鑒定為真跡。
此畫在橫幅的構圖中取全側面角度呈現一匹奔馬,造型頗有漢畫像石及唐代壁畫中奔馬的意味,四蹄飛升之姿態又使人聯想起東漢青銅器“馬踏飛燕”。畫中駿馬的身軀被略拉長一些,顯得粗壯圓渾,充滿力量感,馬的額鬃、尾巴皆迎風飄揚,四蹄揚起,將畫面占滿,奔騰之勢威武雄壯,勢不可擋,仿佛天馬行空,似聞鏗鏘的蹄聲響徹在天地之間。
徐悲鴻早期之馬并不是這般神勇,而是有一種文人的淡熬詩意,顯出“躑躅回顧,蕭然寡儔”之態,至抗戰爆發后,他認識到藝術家不應局限于藝術的自我陶醉中,而應該與國家同呼吸共命運,將藝術創作投入到火熱的生活中去,所以他的馬成為正在覺醒的民族精神的象征,正如題跋中所言:“山河百戰歸民主,鏟盡崎嶇大道平。”畫中奔馬悲愴而雄壯,當為一種革命力量和理想的寄情。
畫法上,徐悲鴻先以富有變化的大塊灰墨擺出馬的形體,剛柔并濟的寥寥數筆寫出四肢的主要骨骼、肌肉,再運用濃墨點出頭部五官特點,最后以硬筆焦墨掃出隨風飄舞的鬃、尾,一匹脫韁神駿就躍然紙上。徐悲鴻之馬得自于早期的古典線描和素描寫生的訓練,而以自己的澎湃激情融入,此畫結構精準,運筆自信,是為徐悲鴻典型大寫意馬之佳作。
又:
徐悲鴻以擅畫馬聞名遐邇,他所寫的不只是馬的諸般神情動態,無論回顧、覓食、飲水或奔馳,配合畫上所題詩句,內里寄托之意十分明顯,畫家愛憎之情也毫不掩飾地流露于畫中。如“哀鳴思戰斗,迥立向蒼蒼”、“問汝健足果何用,為覓生芻盡日馳”、“此去天涯將焉托,傷心競爽亦徒然”等,對國事、時局以至社會疾苦均有深刻的體會。
本幅無年款,約創作于1950年,“山河百戰歸民主,鏟盡崎嶇大道平”為新中國成立后徐悲鴻屢次在其奔馬圖中題寫的詩句,表達了對共產黨的熱愛和希望新中國蓬勃發展的美好愿望。此畫構圖簡單,一匹脫韁野馬四蹄騰空,作風火疾馳狀,占據畫面中央,下方以空白象征廣袤無垠的原野。寥寥數筆勾畫出傲骨嶙峋的奔馬形象,筆墨潑辣凝重,酣暢淋漓,間參西法,表現出馬的精確結構和堅毅品格,堪稱徐悲鴻盛年力作。
出版:《徐悲鴻作品集》第122頁-第123頁,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一版、北京保利國際拍賣有限公司組織出版的《徐悲鴻作品集》。
《奔馬圖》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一、款識的內容及其書寫的風格是徐悲鴻的,但格式、結體乃至用筆都似曾相識;二、奔馬的造型、筆墨類徐悲鴻,但筆墨的意蘊、風神卻顯得平庸。現辨析如下:
當然,《奔馬圖》款識“山河百戰歸民主,鏟盡崎嶇大道平。悲鴻。”與徐悲鴻其他作品的同內容的款識的格式、結體乃至用筆幾近一致,尚不能成為該圖即是贗品的依據。這是因為在徐悲鴻的其他作品上也能經常看到同一內容、甚至格式也基本相同的款識,如畫馬常題“哀鳴思戰斗,迥立向蒼蒼”、畫鷹常題“飛揚跋扈為誰雄”等,其中尤以畫松樹常題“虬枝歷與雷霆斗,土脈微扶春氣醒。一代淫威誰敢赭,天荒地變獨青青。壽石工集散原翁句”最為多見,以我對手頭資料就有四五幅之多,如徐悲鴻1932年作的《虬枝圖》、1935年作的《墨松圖》、《白皮松圖》等。必須注意的是,這三個款識之間的時間跨度有三年,但其書寫在書體、用筆乃至結體上卻有著明顯的變化。而《奔馬圖》的款識與徐悲鴻作于1951年的《奔馬圖》相比較,只是“戰歸”、“鏟盡”諸字改變了書體,作行草體。如果按照賣家以上的文字說明,該拍賣公司的《奔馬圖》是“至抗戰爆發后,他認識到藝術家不應局限于藝術的自我陶醉中,而應該與國家同呼吸共命運,將藝術創作投入到火熱的生活中去,所以他的馬成為正在覺醒的民族精神的象征”的作品,其創作時間理應在1937年至1945年八年抗戰時期,最遲也是作于1945年。
倘若我們假定該《奔馬圖》是徐悲鴻作于1945年的作品,其與徐悲鴻1951年作的《奔馬圖》也有6年的時間間隔。時隔6年,如何對6年前的款識“默寫”得連謀篇格式、字形取勢幾乎是一個模式?盡管我們在具體的鑒定中要宏觀把握一個畫家的固有習性,但這固有習性卻是其內在的,而不是表象形態的自我復制。要言之,一個畫家一生創作的作品,在其筆墨里始終貫穿著其思想、個性特征(筆者稱之為“大個性”或日“共性”),但具體到不同時期的作品,卻是有著不同的個性色彩(筆者稱之為“小個性”)。這如同作家寫文章,自有其獨特的語言體系和風格,但具體到每一篇文章的寫作,因立意有異,其行文的章節、語言的構成卻不盡相同。
作為極具創作意識的徐悲鴻,雖經常創作他為之喜愛的題材,或喜歡重復題寫同一內容的款識,但仔細審視,皆因圖式的調整或筆墨的變化而有所變化。
《奔馬圖》款識的風格很類徐悲鴻,但其用筆不夠順暢爽勁,故而字距和行距的處理缺乏自然的意味;線條也沒有圓挺勁健之力,既顯得刻板和僵硬(如“山河百……主鏟……大道……悲鴻”),又顯得油滑和單薄(如“戰歸民……盡崎嶇……平),其中尤以“大”字最不得法,如果留意徐悲鴻各個時期的“大”字的寫法,那一撩筆都是呈與1951年作《奔馬圖》的“大”字向右下方直筆寫去的筆勢,斷無向左下方回勾的寫法。這一特性,是徐悲鴻寫碑的使然。作偽者不了解這一點,帶上了自己的習性,因而露了馬腳。再,所鈐“悲鴻之畫”印章,也是形似神虧,線條犯呆板之弊。
誠然,款識的不對,并不能證明畫作即是贗品。因為在以往的書畫鑒定中,我們會常常遇上畫真款偽或款真畫偽的現象。因此,我們有必要就《奔馬圖》的筆墨作一番細致的辨析,以期對其作出客觀而又公正的真偽判斷。
應該說,《奔馬圖》的奔馬在造型上并沒有大錯,雖然談不上十分精準,但大致還是說得過去的。問題是該匹奔馬的筆墨處理并不高明。整個墨相不明快,線條疲軟,如頸部和下腹部的那一筆,就顯得非常臃腫;筆觸不夠洗練,有凌亂之嫌,如腹部的表現馬的肌膚的淡墨筆道,非但筆觸的方向凌亂,而且多有復筆疊加,因而使得馬的腹部墨相渾濁。
《奔馬圖》最明顯的敗筆是馬鬣和馬尾巴的筆墨。
徐悲鴻的奔馬最耀眼之筆是那拂動的馬鬣和馬尾,因為這是表現奔馬剛柔相濟的風神之所在。徐悲鴻在長時間的實踐中體會到一般的毛筆有太軟之弊,很難表現鬣、尾的質感和勁力,故而他常用硬筆簡括地刷寫出迎風飄拂的鬣、
尾,其用筆方法一如書寫漢隸,用筆頗為生辣,而行筆中筆與紙的摩擦力量有不易被人察覺的微妙的頓挫和方向改變的翻轉的筆意,看似一排馬鬣,但因用筆有層次、筆觸有大有小、墨色有枯濕、濃淡,不但纖毫畢現,而且極為逼真地展現了鬣、尾的蓬松的質感和飄動的美感,可謂束得緊撒得開,墨色鮮活、質感逼真、氣象粲然。如1942年作《奔馬圖》。
該拍賣公司《奔馬圖》的馬鬣和馬尾的用筆卻顯得過于平實,筆勢是一個方向的平掃,缺乏輕重緩急的力度變化;尤其是馬鬣的用筆,筆觸大小均等且墨色呈前后兩排鮮明的反差——濃墨在前、淡墨在后。審視此等拙劣的筆墨,所謂
“是為徐悲鴻典型大寫意馬之佳作”之說,顯系賣家無視該圖筆墨效果的信口開河。
《奔馬圖》2
《奔馬圖》2設色紙本。出版:1.《黃曼士紀念文集》、2.《徐悲鴻作品集》第72頁第73頁,徐悲鴻紀念館審編、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一次出版。注:2006年11月20日某媒體《三十九幅悲鴻畫亮相北京》報道稱:“日前,39件徐悲鴻先生的油畫,國畫珍品、孤品亮相北京新保利大廈,這些作品反映了徐悲鴻各個歷史時期的創作精華,創作年代從上世紀30年代貫穿至50年代,是近來較為全面反映大師藝術風格的一次展出。……而更為難得的是,一幅集徐悲鴻的很多經典元素于一身的“橫式”奔馬圖從國外回流,首次出現在國內的展覽上。北京A拍賣公司書畫部負責人稱:(這幅畫是)橫式的奔馬,而且渾身是赤色的。普通的可能常見的,比如說立軸的立馬,水墨的東西比較多,但這張的感覺卻畫得非常完美。”
《書畫合冊》
《書畫合冊》設色紙本,也是該次“精品展”與第一張《奔馬圖》系同一形態的奔馬圖。《書畫合冊》中的奔馬不僅勾勒的線條臃腫、肌膚的設色無方,鬣、尾的用筆一排凌亂、墨相極為污濁。對此幅,可能無須討論其筆墨,但看其姿態十分別扭的四條腿的造型,便可看出作偽者對奔馬奔跑時運動結構的懵然。如此的奔馬,還需要論及那頁與其相配的所謂“汝器我兄教”的書法嗎?
《奔馬》
《奔馬》鏡心,水墨紙本,1947年作。款識:“呂太夫人七旬大慶,卅六年五月悲鴻寫賀。”鈐印:“悲鴻之畫”“東海王孫”。曾見北京A拍賣公司“2008秋季拍賣會·中國近現代及當代書畫夜場”,時估價:180萬元-280萬元,成交價:302.4萬元。
拍賣方附有以下說明:
1.上款人“呂太夫人”為近現代油畫蒙呂思百先生的母親,此作是為慶祝呂太夫人七十大壽而作。
2.此拍品經徐悲鴻紀念館館長廖靜文女士鑒定為真跡,并附鑒定證書。
3.此拍品即將出版于由徐悲鴻紀念館審編,北京保利拍賣組織出版的《徐悲鴻作品集(續1)》中。
4.畫家呂思百的成長、出國、留學等都得到了好友徐悲鴻的大力提拔和資助。
時代背景:本幅寫于1947年,是年徐悲鴻在國立北平藝專擔任校長,當時藝專的許多師生參加了“反饑餓、反內戰”的游行,國民黨當局大肆逮捕,對徐悲鴻施加了很大壓力,勒令他開除參加游行的學生,解聘參加游行的教師,徐悲鴻對此進行了堅決斗爭,并公開向那些教師發聘書。所以徐悲鴻這一年所寫的奔馬,即使是賀壽之作,也不能忽視其中所表現出的戰斗精神。
說明:畫中的馬從遠處疾馳而來,昂首天外,奮蹄如飛,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充滿鼓舞人心的力量,雖無襯景,但占滿畫面的構圖和堅實的筆法塑造出一匹威武的戰馬形象,這種形格實際上也是徐悲鴻自己的精神象征。徐悲鴻從1930年代探索出大寫意馬的筆法,至1947年已是駕輕就熟,信筆揮灑,對于他來說,筆墨已是次要的,他多在畫中寄寓一種內心的感受,這種感受來源于他這個愛馬之人多年對馬的觀察、寫生,來源于對時局的關注,來源于一個知識分子的良心,來源于一種在苦難中須強拼搏的力量。所以徐悲鴻晚期的奔馬反映出來的精神內涵更多,是他大半生所凝聚起來的精神力的合力。
此畫筆墨酣暢奔放,灑脫率意,徐悲鴻以帶魏碑兼草隸的書法筆意勾畫出馬的軀干,再借大筆揮灑,寫出馬尾及鬃,最后用水墨暈柒,寥寥幾筆即表現出奔馬瞬間的動感,結構準確生動,實為徐悲鴻大寫意馬的佳作。
應該說,任何一則文辭優美和對所謂“歷史背景敘述”的“廣告詞”,它只作用于那些腰纏萬貫但眼力極拙的買家,對一幅作品的真偽鑒定,卻不起絲毫印證作用。弄得不好,反倒平添笑話——正所謂弄巧成拙是也。
《奔馬》的形態大致上是徐悲鴻先生的造型,但結構卻不是很準確,馬的軀干(脊背)過于下垂,且與臀部有脫節的感覺,這不符合此種奔跑姿態馬的軀體透視關系。這一結構透視關系的失準,比照《奔馬》真跡便可看出。
除此之外,其筆墨也是有失水準的。最礙眼的是頸部那三筆,不僅不合頸部扭轉的結構透視關系,而且筆墨也顯得十分臃腫;馬鬣和馬尾的用筆缺乏雄健的筆力以及微妙的頓挫和方向改變的翻轉的筆意,且濃墨馬鬣的筆觸大小缺乏變化,起筆太機械、刻意,沒有真跡那種恣肆的筆意和濃淡自然的虛實關系,因而馬鬣的質感也就難以表現出來。此外,徐悲鴻先生畫馬,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強化的地方,那就是鑒于奔馳之馬吸氣與出氣量大的因素,故而對馬的鼻孔刻畫是采取強化、夸張馬的手法,以突顯馬的肺活量大的特征。在徐悲鴻先生的筆下,不管是畫奔馳之馬,還是畫站立之馬,他對馬的鼻孔處理也是如此。而此幅《奔馬》中奔跑的馬,其鼻翼卻畫的很小,必須強化和夸張的鼻孔特征沒有顯現出來;而且勾勒的線條是描畫出來的,刻畫得很結實,缺乏寫的筆意和虛實變化。
《奔馬》中馬的前、后腿的處理問題更大,線條軟弱,體現肌肉關系的墨色,濃淡關系不能融為一體,有生硬之弊;后腿的結構不準,特別是馬蹄的線條勾勒極為草率。
而該圖的款識“呂太夫人七旬大慶,卅六年五月悲鴻寫賀。”形似徐悲鴻,然用筆多有輕佻尖薄、造作扭捏之氣,絕非出自徐悲鴻先生之手。
另外次展覽中還有兩幅《奔馬》與此幅《奔馬》一樣,僅得其大形,筆墨的處理顯得極其一般,非但線條的勾勒缺乏短勁、堅爽的筆意,最顯眼的地方是馬的胸腔處及兩條腿的筆墨呈極為分明的濃淡反差,《奔馬》3中的馬后踢腿形似斷腿。凡此這些,足以證明其為偽作。
《天馬行空》
《奔馬——天馬行空》
《奔馬》4
以上三圖的奔馬是一個造型,皆為“春之歌”展品。
《天馬行空》水墨紙本,紀年1950年。款識:“百載沉疴終自起,首之瞻處即光明。一九五○歲終悲鴻。”鈐印:“悲鴻之畫”。曾見北京A拍賣公司“2007秋季拍賣會·中國近現代書畫夜場”,時估價;150萬元—180萬元,成交價:336萬元。
拍賣方附有以下說明:
此拍品經廖靜文女士鑒定為真跡,并附鑒定證書。并被收錄于徐悲鴻紀念館審編,北京A國際拍賣有限公司組織出版的《徐悲鴻作品集》中。
展覽:“近現代十五大家名畫展”,臺北,羲之堂,2001年11月11日至12月2日。
本幅創作于1950年歲首,時徐悲鴻被任命為中央美術學院院長不久,畫中奔馬昂首引頸,四足凌空,勢若御風而行,馬鬃、馬尾隨其動態而飛揚飄舞,右下方留有大片空白,成為廣裹原野的象征。馬的軀體輪廓以濃墨勾出,行筆疾速帶勁,線條簡潔精煉,用筆不多卻已寫出整匹良駒飛騰之勢,濃淡圣相間渲染,清楚交待其軀的肌理結構,極見其質感,這安有賴他深厚的素描寫生基礎。
畫上題句充分顯示出徐悲鴻對新社會的支持,寄望殷切,也是他晚期畫馬的特點之一,故筆下出現的多神駿英發的騏驥,配合題詩“百載沉疴終自起,首之瞻處即光明”,激越之情躍然紙上。不過,徐悲鴻在完成本幅時,已身惠沉疴,握管困難,產量銳減,因此,這也是他1955年9月病逝前少數的畫馬佳構之一。
出版:《近現代十五大家作品選》第57頁,羲之堂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2001年11月出版。
以上賣家的所謂“不過,徐悲鴻在完成本幅(《天馬行空》)時,已身患沉疴,握管困難,產量銳減,因此,這也是他1953年9月病逝前少數的畫馬佳構之一。”實在是蓄意瞞天過海且有詛咒徐悲鴻先生之嫌的信口雌黃。
按,徐慶平先生的《徐悲鴻年表》,徐悲鴻先生在1950年并沒有染恙,其患病是在1951年,即“準備創作反映新時代人民改天換地精神的《當代愚公》,不幸在構圖時患腦溢血。1952年臥病在床……1953年漸能起床活動……作《首之瞻處即光明》和《鏟盡崎嶇大道平》奔馬圖……九月二十三日,擔任全國文藝工作者代表大會執行主席,腦溢血癥復發,于九月二十六日二時五十二分逝世,享年五十八歲。”據此,1950年的徐悲鴻先生哪來“已身患沉疴,握管困難”?
再言之,《天馬行空》款識的“百年沉疴”是指那之前遭遇內憂外患的百年中國,如何被賣家“詮釋”為是徐悲鴻先生在1950年就“身患沉疴”?所謂身患沉疴,即重病或老病,是謂久患重病,不能下床。而徐悲鴻先生在1950年這一年,身體健康狀況非常不錯,創作激情也非常旺盛,不僅創作了油畫《騎兵英雄邰喜德像》《郭俊卿像》《李長林像》《戰斗英雄肖像》、未完稿的油畫《海軍戰士》以及素描《茍富榮像》《戎冠秀像》和創作素描稿《毛主席在人民中》(畫稿之一、二、三、四)等。如此健康的徐悲鴻,卻被賣家說成是“身患沉疴”。賣家為了兜售署名為徐悲鴻的贗品,又不惜糟蹋和詛咒徐悲鴻先生,這手段也太惡劣了吧?倘若徐悲鴻先生地下有知,該有如何想?就不怕遭報應?
說該圖為贗品,是因為其結構出了問題,最明顯的露馬腳的地方卻是前兩條腿的彎曲處,結構含糊、筆墨臃腫。所謂奔馬,體現奔的動態是馬腿,如果馬腿的結構出了問題,奔馬的姿態和精神也就無法表現出來了。如果將《天馬行空》比照一下徐悲鴻先生在患病前即1951年春季創作的《奔馬圖》,真偽、優劣信是不難判斷的。
《奔馬——天馬行空》、《奔馬》4的筆墨姑且不論,單看其造型就覺得問題不小。
《奔馬——天馬行空》的兩條前腿的透視關系不對,后面的腿比前面的腿長,馬腿有斷了的感覺。
《奔馬》4紀年1948年,款識:“靜澄先生惠教,悲鴻。梅映波、曾力民、薛知行、駱維藩同贈。卅七年十一月北平。”鈐印:“悲鴻之畫”。曾見北京A拍賣公司2008春季拍賣會四海翰墨緣·亞洲華人藏中國書畫作品專場,時估價;240萬元260萬元,成交價:268.8萬元
拍賣方對該圖有如下說明:
此拍品經廖靜文女士鑒定為真跡。
注:上款為第220師師長陸靜澄,字正庭,安徽人。
1948年,徐悲鴻已經出任國立北平藝專校長、北平美術作家協會名譽會長,應該是當時北京城內身價最高的畫家之一。同年11月,國民黨軍隊在平津戰場全面失敗前夕,駐守塘沽地區的第220師四位團長梅映波、曾力民、薛知行、駱維藩,請徐悲鴻畫此幅《奔馬》,共同送給該師師長陸靜澄,由此可見,徐悲鴻作為畫家的名聲早已超越藝術界,在社會各界均有不小影響。
徐悲鴻稱自己畫的馬是漢唐時代天山的“天馬”,與其他馬種不同。他筆下的馬,鼻孔都特別大,馬腿的比例也相對稍長,馬鬃是用硬毫著力地掃出,四蹄看似簡單帶過,實則矯健有力。徐悲鴻為了畫馬,“速寫稿不下千幅,并學過馬的解剖,熟悉馬之骨架肌肉組織,然后詳審其動態及神情,乃能有得。”
《奔馬》原系直接得自陸靜澄家屬。陸靜澄(1905—1997),字正庭,安徽靈璧人。黃埔軍校第六期,國民黨著名將領。抗日戰爭時曾參加淞滬羅店、皖南青陽、蘇南、浙贛等多次戰役。平津戰役時任塘沽地區守軍第220師師長。1949年赴臺。
梅映波,江蘇阜寧人,黃埔軍校第八期,1948年時任第220師一團團長。
曾力民(1911—1990),字立中,福建平和人,黃埔軍校第八期,當時任該師二團團長。1949年赴臺后,曾任調查局副局長。
薛知行,湖南益陽人,黃埔軍校第五期,甫卸任該師三團團長。
駱維藩,福建惠安人,陸軍步兵學校第四期,為該師三團新任團長。
出版:《徐悲鴻作品集》第128頁—第129頁,徐悲鴻紀念館審編,文物出版社2007年出版。
書畫鑒定,其要義不是以“故事”為依據的。任何娓娓道來的故事都要面臨書畫的主體(筆墨)來驗證——故事動人,不見得筆墨也能動人。
《奔馬》4中的奔馬最明顯的問題是結構,首先馬的前后四條腿與軀體的關系非常別扭,感覺難以融為一體;兩條前腿的骨關節處理過大,因而有脫臼的感覺;此外,該馬的頭部的比例太大,有頭大身小,感覺是一匹發育不良的病馬。故斷為贗品。
《柳下立馬》
《柳下立馬》立軸,設色紙本,紀年1943年。款識:“厚鈺先生正之。卅二年中秋悲鴻有成都之展。”鈐印:“東海王孫”。
對該圖,可能無須論其筆墨,單看馬的形態造型就有悖透視關系,而柳枝的穿插更是無序,整幅畫面無絲毫美感可言,應是一幅極其拙劣的贗品。
《迥立嘶鳴》《立馬》
《背馬》《英雄相惜》
《雙馬》《九方皋》
《紅葉雙馬》
以上7幅馬,其與《柳下立馬》應該是一路貨色,屬于一批不知天高地厚的作偽者自以為是的自欺欺人。審視其造型和筆墨,連最基本的臨摹技巧也沒掌握,何談造假?
其實,面對這7幅畫,只要大致比照一下徐悲鴻先生的真跡《哀鳴圖》《三馬圖》《九方皋》《群馬圖》,其真偽的考證已經顯得多余。
問題是,作為“春之歌展”的主辦單位和作為北京A拍賣公司中國書畫部負責人,如何以這樣一眼便可辨識的贗品并面對記者“鼓吹”出《在金融危機中提振信心》一文?文中提到:“……該拍賣公司要設立了私人貴賓部,主要為一些實力雄厚、真正愛藝術品的人而設立。比如說某人的財力很雄厚,但是他沒有時間研究徐悲鴻,這時他們就可以與我們溝通,我們會為他的投資作一個詳細的策劃……中國藝術品理財形式還很初級化,很多企業收藏也緣于核心高層人物的個人喜好。按照我的經驗,企業用于藝術品投資,其中50%會買下來等著升值,30%是用于企業經營,20%作為高端禮品。通過我們一對一的服務,發現現在資金流還是很大的,只不過金融風暴影響人的心理,很多藏家還是在觀望……”
我以為,金融風暴雖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買家的購買欲望,但真正影響和挫傷買家心理的是應接不暇但卻“粉飾”過的贗品。
誠然,設立“私人貴賓部”,意在為那些有財力,但實際上“沒有時間研究徐悲鴻”以及其他書畫名家的高端貴賓(“核心高層人物”)作顧問,無疑是一件值得稱道的好事。但是,其前提應該是“為一些實力雄厚、真正愛藝術品的人”提供名副其實的“高端奢侈品”。這,應該是作為一個書畫部高管必須恪守的最起碼的職業操守。當然,作為一個書畫部高管,理應對徐悲鴻有深入而又深刻的研究,如果連以上根本無需顧問掌眼即可指認的贗品也沒有辨識,如何去擔當他人的顧問而且還要人家“支付顧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