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祖泉
巷子很深,寂無一人,在濃重的夜色里越發顯得神秘而陰森。劉寒急匆匆地走著,心里泛起一股恐懼。他總感覺身后有腳步聲在緊咬著他的腳跟,回頭看時,遠處人影攢動。冷風疾起,劉寒渾身乍一哆嗦。呀……他一聲慘呼,踉蹌幾步,他又沒命地向小巷盡頭有亮光的地方疾跑而去!
距離亮光越來越近了,身后的腳步聲似乎也越迫越近,越來越急促。
終于出巷了。劉寒長長地吁了口氣。劉寒漸漸放慢了腳步。這時候,他才發覺,他的背心早已濕透了。須臾,恐懼又在他的心中潛滋暗長,他一頓足,又抱頭狂奔起來。
劉寒是遠近聞名的善人,這一年黃河決堤,逃難的災民蜂擁而至,他立馬開倉放賑。但放了三天就把店門關了。同街的侯氏五兄弟遣了家丁來下話了,是共同發財還是等著收尸,自己選吧!他們還說,殺了你,侯家依然穩如磐石。劉寒與侯氏五霸周旋多年深知他們的手段毒辣,劉寒怕家人跟著受怕,只得關了門。但越來越多的災民向這里涌來,已經有餓死人的傳聞了。劉寒忍了兩天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將妻兒安頓好了后重又打開了糧倉繼續放賑。
這幾天,在他放賑的米店周圍總有人鬼鬼祟祟的。他心里的驚恐一天比一天強烈,他真想把門再關了,可一看到那些面如菜色的饑民他又狠不下心了。
劉寒回到店里,胡亂地喝下了一大杯水,把伙計打發回家了。他就把門關了,又用門杠把門死死地頂了,這才慢慢地踱到太師椅邊坐了下去。這時候他才感到了累,坐下不久倦意愈濃。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半夜,狂風大作,繼而暴雨驟起。嘩啦啦的敲擊著屋檐、窗欞。
劉寒驀地驚起,瞪大眼睛緊張地四處張望,窗戶在狂風中無可奈何地搖擺著。
突然,劉寒看到人影一閃。定睛再看,窗外樹影亂晃。
他驚魂稍定,拭拭額頭上的涔涔的汗水。伸手去關窗。
哐咚……一聲巨響,侯氏五兄弟破門而入。面目猙獰地盯著劉寒。
劉寒頓覺得臉上的血液在這一剎那迅速凝固了,他瘦削枯槁的臉慘白如紙。
“你們要干什么?”劉寒這一驚非同小可,本能地伸手去抓墻角的鐵棍。就在他的手剛剛及到鐵棍時,陡然間閃過一道亮光,一柄大刀破空而至,電光火石之間,劉寒的右手已經齊腕而斷,落在地上,五指扭曲地收縮著。
劉寒大叫一聲,捏著斷腕倒在地上。他的臉因為痛而變了形狀。他顫著聲音問道:“你……你們就不怕王法嗎?”
“王法?哈哈哈,老子就是王法!”侯老二大笑起來,一腳踏在劉寒的身上。“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壞老子的好事!”侯老二說著一腳踹在劉寒的臉上。緊跟著幾兄弟一擁而上。劉寒悶哼連連,鼻孔和嘴角滲出了血。
“知道我們為什么敢親自下手嗎?”侯老二蹲下身子問。劉寒瞪著血紅的眼睛不吭聲。侯老二自顧回答道:“我就讓你死個明白,過兩天皇上大婚,會大赦天下的,殺了人也不用償命。再說了,誰知道是我們動的手呢?哈哈哈!”侯老二笑過之后似乎意猶未盡,繼續道:“我們早已經警告過你,要怪只怪你自己不識相,好不容易遇到這樣的好災年,你偏要放什么賑,你存心想要老子倉里的大米生霉嗎?你斷我們的財路,我們就送你上西天!”
“老二,還啰唆個啥呢?早點送他上路吧!”一直站旁邊陰著臉的侯老大突然出了聲。
幾柄長刀卷著讓人膽寒的寒氣一齊搠向了劉寒。劉寒來不及哼出聲已然氣絕身亡。緊接著他的頭顱飛出,一腔鮮血噴涌而出。
突然間。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跟著,一記炸雷貼著窗落了下來,房屋震顫。
侯氏五霸一時驚駭萬分,齊怔當地。過了好一陣才醒過神來,慌亂地拉開房門沖進了夜幕里。在對街的角落里一雙眼睛驚恐地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此時,風雨瘋狂了,它們在盡力地摔打虛掩的房門,屋里,劉寒身首異處。地上,墻上,血跡斑斑。
雨更大了,風更烈了,又一記炸雷,嘩……大門被掀到大街上,飛得很遠。接著傳來伙計的痛哭聲。
第二天,侯氏兄弟正在米鋪里得意洋洋地盤錢兩時被官府抓走了。
他們對自己犯下的兇事供認不諱。在人們“殺頭殺頭”的叫罵聲中,侯氏五霸毫無懼色,臉上竟掛著詭異的笑意。
沒過幾天,侯氏五霸居然大搖大擺地從街間走過回家去了。當日侯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五兄弟還大擺宴席,遍邀親朋好友為其祝賀。
百姓們全傻了,隨后憤怒了,他們沖進了府衙里要求嚴懲兇手。但府衙里的回答讓他們目瞪口呆。當今皇上大婚,天下大赦!
侯家自此壟斷了當地米市,米價暴漲。百姓只能望著自生生的大米嚼著草根樹皮。很快。大街上餓殍塞途,陳尸滿地,更有百姓鬻子而食。
半年后,皇上身染惡疾。同月,侯氏兄弟被數十憤怒的災民亂棍打死在米鋪里,暴尸荒野。全鄉百姓載歌載舞,歡天喜地。
過了數日,天子駕崩,新皇即位,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