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輝施之皓：師徒“爭霸”也情深

姜雪峰

2008年12月8日，中國乒乓球協會宣布了新一屆中國國家男女乒乓球隊的教練員人選，施之皓力壓孔令輝，連任女一隊主教練。

此前，人們對這場“師徒爭霸戰”充滿了種種猜測，兩人關系不睦的消息甚囂塵上，而雙方對競聘之事緘口不談，更為這場“掌門之位”的爭奪披上了神秘的面紗。然而不為人知的是，孔令輝競爭主教練的舉動卻是在施之皓的殷殷鼓勵下進行的……

機緣未盡再度提攜，曾經的師徒再度聯手

2006年10月12日，在31周歲生日的前一周，孔令輝選擇了退役。在國家隊教練競聘會上，普通教練只有20分鐘的發言時間，對孔令輝來說，這20分鐘意義非凡。站在發言臺上，孔令輝不由得哽咽了：“說實話，我真舍不得放下陪伴自己20多年的球拍，作出退役的決定是痛苦的。”在場的許多教練員也為之動容，甚至有人還流下了熱淚，這個人就是女隊的主教練施之皓。

施之皓對孔令輝再熟悉不過了。早在孔令輝成為“乒壇王子”的時候，他就曾帶過孔令輝。在孔令輝退役前的一年半時間，他還成為孔令輝的主管教練。如今，從前的弟子又以另一種方式重歸自己的旗下，施之皓不禁欣喜萬分。

會后，施之皓拍著孔令輝的肩膀，安慰道：“放下球拍的你依然優秀。”孔令輝紅著眼圈點了點頭：“施指導，你放心，我不會跌份兒的！”

2006年11月底，孔令輝正式走馬上任。然而，女隊員們怎么也無法將他和教練員的身份聯系起來。“輝哥！輝哥！”看到孔令輝走過來，一些老隊員仍然嘻笑著這樣叫他。小隊員們見狀，也紛紛效仿，一時間“輝哥”之聲響成一片。孔令輝也不見外，仍然按過去的習慣，“胖楠”、“棗兒”這樣地回應她們。

施之皓看到這一幕，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走到孔令輝面前，低聲提醒道：“小輝，你絕對不能再讓女隊員們稱你是‘輝哥。以前你是運動員，大家在一起直呼其名，甚至起一些外號都無所謂。但是，現在你是以教練員的身份出現在她們面前，她們都管你叫哥，你怎么管她們？”孔令輝頓時醒悟過來。

幾天后的一個上午，孔令輝將分管的隊員們召集到一起。布置完當天的訓練計劃后，他收起了慣有的隨和語氣，一本正經地說：“從今天起，我不允許你們叫‘輝哥，要叫我是‘指導或‘孔指導！誰要是改不了的話，我就讓她繞著桌子跑！”“輝哥，你那么嚴肅干嘛？”郭躍捂住嘴止不住地笑。“你，出列！馬上繞著桌子完成5圈跑！”看到“孔指導”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郭躍吐了吐舌頭，只好圍著球臺跑了起來。

就在施之皓面露喜悅，認為孔令輝已漸入佳境之時，卻發現事情遠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

2007年初，“直通薩格勒布”隊內選拔賽期間，女隊特別安排有電視轉播的公開熱身賽。施之皓特別叮囑孔令輝注意觀察每個隊員的表現，并要他在教練會上發言。沒想到，前面的各位教練發言精彩，孔令輝的最終點評卻讓人很失望——整個發言干癟無力，聽不到一點兒批評之詞。看到大家面面相覷的樣子，施之皓著急了：“小輝，你不能就皮毛泛泛而談，必須一針見血地指出隊員的優缺點。不然的話，她們如何能進一步向前發展？”孔令輝的臉刷地紅了，但卻固執地說：“施指導，我執教時間不久，也沒有什么‘寶貴的東西要交流。”

讓施之皓更為頭痛的事還在后頭。一次訓練結束后，他又額外增加了折返跑的訓練內容。孔令輝看到女隊員們眼里流露出哀求的目光，便找到施之皓求情，可施之皓卻以體能是比賽勝利的保證為由，拒絕了孔令輝的請求。

其他訓練組都完成了10圈折返跑的任務，執拗的孔令輝卻只是讓隊員們象征性地跑了一圈。這下子施之皓再也忍不住了，喝令孔令輝馬上招集隊員，補上尚未完成的任務。孔令輝不服氣地說：“你的這堂體能訓練課連我這個做教練的都不能理解，我怎么去灌輸給自己的隊員？”盡管孔令輝最后補上了體能訓練內容，施之皓卻感到有一大塊疙疙瘩瘩的東西糾結成一團，堵住了胸口……

家事國事一肩挑，兩個男子漢惺惺相惜

孔令輝的沖撞并沒有敗壞施之皓的情緒，他仍不遺余力地在教練工作中對孔令輝加以提攜。

2007年2月，正在集訓期間的施之皓腰椎病突然犯了，常常疼得滿臉是汗。由于無法現場指揮隊員，他只好呆在訓練館最高的一間觀察室里，透過一扇小玻璃窗俯瞰訓練。

小小的有些模糊的面孔每天雷打不動地定格在玻璃窗前，這一幕，將孔令輝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觸動了：當年，蔡振華指導也是由于嚴重的腰肌勞損無法站立，時常俯臥在場地邊一副高高的鐵架上“遙控指揮”。正是靠著這種拼命精神，才打造了中國乒壇熠熠生輝的“雙子星”。如今玻璃窗后的施之皓，和蔡指導是何其相似啊……

集訓后的第三天，孔令輝拿著一個很大的包裹走進了施之皓的房間。在施之皓詫異的目光中，孔令輝打開了包裹的拉鏈——里面是一個國外的高級靠枕和一件固定腰椎的充氣背心。他細心地幫助施之皓穿好后，像獲得了一場重大比賽的勝利一樣，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施指導，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出去了。”看到孔令輝搓著手不好意思地要退出去，施之皓很想說幾句感謝的話，可是話一出口，卻變成了：“你這么忙，不坐一會兒嗎？”兩個男人禁不住都笑了。

2007年5月26日，第49屆薩格勒布世乒賽女子單打比賽在廣州拉開戰幕。第一次作為女隊分管教練率隊征戰世乒賽，孔令輝特別關注這次比賽，心情也和以往明顯不一樣。幾個弟子也真為他爭氣，尤其是19歲的郭躍，從大賽伊始就成為了被關注的亮點。

看到郭躍站在最高的領獎臺上，激動的施之皓扭頭想找孔令輝一起慶祝慶祝，卻怎么也找不到他。原來，孔令輝正躲在房間里整理隊員的球拍和膠皮。“我只是在這次比賽中幫郭躍調整了一下心態，你才更有資格在現場分享典禮時的喜悅。”孔令輝的這番話讓施之皓很是感動。

在這次世乒賽上，張怡寧發揮失常的消息占據了各大媒體的顯著位置，施之皓為此心力交瘁，孔令輝不經意間窺探到了施之皓的家事。

一天晚上，急于匯報工作的孔令輝忘記敲門就直接進入了施之皓的房間。施之皓正在皺著眉頭打電話，許久，他才重重地扣下話筒，長嘆了一口氣。原來，他是在和前妻通電話。施之皓曾經和三次榮獲世錦賽團體賽冠軍的曹燕華有過一段美滿的婚姻，令人惋惜的是，兩人終因性格原因而勞燕分飛。前妻擔憂地告訴他，兒子最近上課時總是打瞌睡，注意力很不集中。

“我實在是顧不上啊！”施之皓無奈地對孔令輝說。一語完畢，施之皓的眼角已一片濕潤。自從和前妻離異之后，兒子就成了他最大的一塊心病。

為了不刺激施之皓而產生更多的煩惱，孔令輝從不讓父母進隊看望他。有一次，他和施之皓率隊去南方參加賽事，碰巧他的父母在那里辦事，孔令輝擔心久別重逢的親熱場面會觸及到施之皓內心的痛處，遂以賽事緊張為由回絕了。念子心切的父母只好親臨賽場，拿著望遠鏡遠遠地望著兒子。比賽結束后，孔媽媽早早地就來到了運動員通道，看到兒子正在給一些球迷簽名，她激動地連聲叫老伴兒一起照張全家福。可是看見正朝這邊走來的施之皓之后，孔令輝就朝父母擺擺手，隨著教練組登上了運動員的大巴車。最后，父母只好回到賽場，在懸掛著兒子照片的地方照了一張不倫不類的“全家福”。

爭當女隊“掌門人”，“師徒爭霸”一片深情

做運動員時，孔令輝和劉國梁聯手開創了“雙子星”的輝煌時代。2003年劉國梁接過中國男乒帥印后，人們又開始暢想屬于孔令輝的女乒時代。從孔令輝進入乒乓球女隊起，圈子里就不斷傳言：孔令輝現在當教練是為了北京奧運會后出任女隊主教練打基礎。到那時，他和劉國梁將以教練的形式開創“雙子星”的新時代。

而在孔令輝的心里，自己成為主教練還是一件十分遙遠的事情。但施之皓卻認為孔令輝屬于典型的兩面弧圈進攻型打法，整體技術十分全面，這些都是中國乒乓球隊的寶貴財富，可以為女隊員帶來整體性的改變。特別是對近幾年國際乒聯三次更改規則，孔令輝更是有著獨到的見解。從乒乓球的發展潮流看，孔令輝確是未來中國女乒主帥的上佳人選。

有意無意之間，施之皓常常抖落一些當主教練的心得給孔令輝：作為乒乓球的“CEO”，不僅需要平衡主管教練，更多的精力要用在平衡運動員之間的競爭上。“她們之間必須要有競爭，要是她們之間不斗，就會跟主教練來較勁兒。運動員互相較勁兒，主教練才舒服；運動員天天舒服，你主教練就不舒服了！”他也把當主教練的行為準則教給了孔令輝：“我對待所有的女隊員都是一樣的，包括我平時給她們喂多少球，不論從時間還是強度上，都保持相對的公平。你別看她們好像不在意，實際上你一年里給她喂多少球她都會記得，一年里你站在后面看多長時間她們也清清楚楚。”對于施之皓的這番苦心，孔令輝心知肚明。

2008年8月17日，中國乒乓女隊在北京大學體育館內技壓群芳，奪取了第一枚奧運會團體賽金牌。特別是張怡寧，又重新站到了女子單打的頭名，讓整個教練團隊為之動容。

奧運會之后，施之皓和孔令輝一同踏入了上海體育學院。在兼顧訓練的同時，開始攻讀2008級的碩士研究生。

奧運會上的輝煌戰績，讓這兩個學生放松了許多。看到時機已經成熟，施之皓推心置腹地對孔令輝說：“咱倆的性格一個如水、一個如火，從乒乓球的發展看，你是今后主教練的最好人選。”看到昔日師長再次說出這樣的話，孔令輝的臉上有些發燒：“我的資歷太淺了，主教練的位置對于我來說為時過早。”

2008年11月25日上午，國乒教練組和各省的教練們在江蘇張家港市召開競聘大會，男乒主帥是劉國梁一枝獨秀，競爭沒有任何懸念，而女隊則不然。在施之皓的鼓勵下，孔令輝鼓起勇氣遞交了女乒主帥的競聘書。然而，在上臺發言時孔令輝始終低著頭，但對乒乓女隊的發展軌跡設想以及技術上的大膽創新具體方案，博得了在場26名教練的交口稱贊。

施之皓也發表了“施政演說”：“我今年還不到50歲。當初2005年我參與競聘的時候，很多人就說我是以親和力取勝的教練。如果我能夠繼續帶領女隊，一定能讓中國女隊再度發展，在倫敦奧運會上為祖國爭光。”

會后，一位權威人士指出：很可能施之皓先領跑兩年，然后孔令輝在亞運會后接過指揮棒，帶領這支王者之師直奔倫敦奧運會……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率隊在北京奧運會上取得優異成績的施之皓力壓孔令輝，連任女一隊主教練。會議一結束，孔令輝就被包圍得水泄不通。面對大家關切的詢問，他幽默地說：“我的心情很輕松。讓你們失望了不是？”話音未落，恰逢施之皓從會場里走出來，聽到這番話，施之皓悄悄地向他豎起了大拇指，孔令輝則報以會意的微笑。

2008年12月底的一天，看到訓練之中的孔令輝久久站立且一臉投入的樣子，施之皓拍拍他的肩膀，為他拉過來一張小凳。孔令輝嘴角翕動了幾下，目光里的感動傾瀉而出，再也說不出話來。施之皓也闔口無聲，用溫暖的右手輕輕地拍拍孔令輝的手背，轉身離去。時光在這一刻仿佛定格，穿梭在兩個真心男人之間的惟有千絲萬縷的真誠。

責編/吳 雙（wushuang04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