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小琳 芊草吟
一
2002年8月9日,我事先沒告訴丈夫馬炎,就從東北錦州乘火車來到北京。
到了北京,雖然8小時的旅程有些累,可我還是想忍受一下疲勞,立刻去馬炎的建筑工地看他。
馬炎是3月份進京打工做建筑工人的,5個月里,他為家里匯了將近一萬元錢。
馬炎剛進京那陣兒,我擔心他太累,在電話里,我多次叮囑他:錢是人掙的,現在實行承包,你千萬不能做起來就玩命;又叮囑他,太危險的活計咱不干,少掙點兒錢,我們就少花,千萬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馬炎的回答很含糊:“小琳,活不累,也沒有任何危險,只是太想你。”然后,他在電話聽筒上來個吻,算是對我牽掛的心情的回報。
馬炎有個好處,每隔3天,一定會用電話向我匯報。
日子久了,馬炎的電話總會有事沒事地按時打過來,除了正常地報個平安外,還經常說些夫妻間的情話什么的。這也不怪,一個男人,在外打工做體力活,閑暇時候想老婆很正常,何況我們是結婚不到3年的小夫妻呢?
其實,我也是一樣的想念他。但我有些小心眼兒,不愿意讓他在電話里說來說去的,因為長途電話費太貴。
可是馬炎的電話照樣打,只是時間改在了晚上7點鐘以后,說是過7點鐘以后電話半費。
我勸他少打電話:“半費也是錢啊!你辛苦掙來的錢,用在電話里多不劃算,如果你想我,你就回家看我。”
五一節時,他本來說要回家的,可又說五一加班工資高,等過一段時間再回家。可是,由于工程要進度,他一直沒有回家。漸漸地,馬炎的電話少了,但工錢每月還是按時寄回家。
我有種預感,馬炎會不會背著我,做出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來呢?
我到了工地上,已是下午5點鐘。下了出租車,我看到一幢大廈高聳入云,藍色的玻璃幕墻,倒映著天上漂浮的白云,很是壯觀。但沒有完工,有零散的工人在做工程收尾。
我問很年輕一個小伙子:“小兄弟,馬炎在哪兒?”
他用手向天上一指:“看,那個黑點兒,有些像蜘蛛的就是。”
我抬起頭,有種大廈將傾的感覺。在大廈頂端下邊一點,有幾個“小人”正吊在半空中。我的心忽悠的一下,差一點兒暈倒,原來馬炎是在做這個。
我向后退了幾十步,左手扶著個電線桿子,右手在額頭遮擋著太陽光再向上看。我終于看見身穿迷彩服的馬炎,坐在從大廈頂端順下來的一條長繩子吊著的小箱子上,正用一根長拖布擦玻璃,很像一只大蜘蛛。一陣風吹來,馬炎和箱子在空中像秋千似的悠蕩起來。我的心緊一陣,松一陣,汗水立刻濕透了衣服,我心里在為他捏著一把汗。
我實在不敢再看馬炎,就躲到很遠的一棵小樹下,一邊吃路上買的面包,一邊等待他收工。
6點鐘左右,馬炎他們收工了,隨著蜘蛛人變大,人也將要落地。我想湊過去,可又突然不好意思起來,想等他把衣服換好后再去找他。
可是,馬炎換好衣服從工棚出來,就被一個女人很親密地挎著走了。
我不敢相信這一切,又試探地問旁邊的一個工人:“馬炎在哪兒?”那個工人的手向馬炎方向一指,然后就喊:“馬炎,有人找你!”
馬炎回過頭,見是我,四目相對,竟有萬分的尷尬。
末了,馬炎還是扔下那女子走過來。
工地上有無數只眼睛在看我們,我扔下一句:“好吧,我讓位。”然后轉身就走。
二
馬炎一直在后面跟隨我,他狡辯說:“夫妻長期分居,實在讓我難熬。其實我非常愛你,就是同那女人上床,我也在心里想,她就是你。”
“那你就繼續想下去吧!”我甩給他一句話。
我們離婚了,房子歸我,存款歸他。我們沒有孩子,分手時也沒有糾紛,很快,我就成了單身女人。當時,我只29歲。
我73歲的母親,天天為我的婚事著急上火,嘴里不時地嘮叨:“女兒呀,我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人了,你不找一個好男人成家,媽媽怎能放心地留下你離開人世啊!”
老母親的話刺痛了我,但我對再婚的事依然看得很淡。已經失敗的婚姻,對我心靈的打擊太沉重。
平日里,我為人特別隨和,很多親朋好友接二連三地為我介紹對象。剛開始,我只說自己還沒從離婚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根本沒心思再婚。可后來時間長了,有時候實在不好推托,只好像例行公事似的,見一面就完事。
有一次,我去約見了一名企業廠長。那廠長很有風度,舉止得體,談吐利落,年齡只大我3歲,也沒有子女,我決定與他相處一段時間。
我們很談得來,一個星期后,他邀我到他家吃飯,我覺得有些突然,就拒絕了。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突然來到我家找我,眼睛里散發出奇異的藍光。
我打開房門放他進來,他一進屋,就突然想抱我,我順勢把他推讓到了沙發上。他又搖晃著站起,在我為他倒茶水的時候,從后面將我抱住,醉臉也緊緊地貼在了我的頭發上。因為我手里端著熱茶,怕把熱水弄灑燙了他,一時沒敢執意掙脫,只好大聲說:“你喝醉了,你這樣做太過分了!”他肯求似地說:“我愛你,咱們都是經歷過婚姻的人,現在我們怎么做都不過分。”
我當然聽明白了他的話外音。但我嚴肅地說:“你說什么‘怎么做也不過分?我們才見了幾次面?互相還不是很了解,請你自重,馬上放開我!”
我一下子變了臉。他沒有停止一切,又搖晃著想正面抱我,我突然躲閃開,他反向我撲過來說:“你一個人單身那么長時間了,就不想男女之事?面對一個愛你的男人,難道你一點兒也不動心?”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貪婪的欲望中帶著瘋狂。
我怒不可遏地對他說:“你把我這個單身女人看低了、看錯了,請你馬上離開這里,去找你理想中的女人吧!”
我憤怒的樣子讓他一下子呆住了。
我順勢把他推出了家門。余怒未消,我一個人倒在床上抱頭痛哭起來,洶涌的淚水流成了兩條河。
一天后,他打來電話表示道歉,說一時糊涂做錯了事。
我告訴他:“你不用道歉了,從此我們互不認識!”后來他又打過電話,想約我好好談一談,我沒答應,也一直沒有再接觸他。
三
雖然那個男人沒有把我怎么樣,但我心里感到壓力很大,思想上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從那次事件造成的陰影中擺脫出來,再婚的事就這樣擱置下來。
有時候我想,做一個單身女人也不錯,上班說說笑笑的,工作也挺開心,下班一個人的飯菜也好做,又用不著為男人洗臭襪子什么的。
休息時,我可以隨便地去歌廳、去美容院或尋個飯局快活一陣。可是晚上獨自在家,一個人守著空空的屋子,說實在的,內心確實很難受,也非常寂寞。
我一天中最高興的時候,就是和同事們在一起聊天胡侃了。胡侃的時候,是什么話都有的,那些頑皮男人專撿男女之事,或是拿些擦邊話在我面前胡侃,有的還眼睛盯著我,看著我的神色亂說。
我本來是歡樂之人,雖然是單身女人,可我并不回避這些話題,有時候放肆得比男人還要甚,要讓男人聽了覺得臉紅我才高興。
有時,我也覺得自己過分,我想這就是我心理渴望男女性生活的表現,也許我嘴上說得痛快,心里是一種滿足和宣泄吧。到了晚上,一個人想到那種男女性事,就一下子陷入幻想和痛苦中。
不知道為什么,我很喜歡裸體走模特步,一個人站在鏡子前面,反復欣賞自己。更喜歡裸睡,覺得自己很性感、很自由,也相信自己仍有誘惑男人的魅力。
自己的異常表現,我自己也感覺到很吃驚,難道女人身體里也有荷爾蒙?我不得而知,但我感覺到,我的身體里有種異樣的東西在作怪,它可能就是荷爾蒙吧!
除了上網,我的業余時間也很充實,有時去舞廳跳跳舞、去歌廳卡拉OK,更多的時候在家練習瑜珈或在網上寫博客。
然而,單身女人還是容易惹事生非的。
我有一位離了婚的男同事,突然有一段時間對我好起來,要么給我買小禮品,要么送我一束鮮花,跟我交談中也無非是說些單身生活寂寞苦澀之類的話。但我知道,他不適合我,我也不是他理想中的女人,他只是一時的沖動或是率性而為。因為是多年工作的同事,我不好直接回絕,相信過一段時間他就不會找我麻煩了。
不久,在一天傍晚下班時,他跟我小聲說:“今晚我們一起去飯店搓一頓,然后一起到我家好嗎?我們是單身男女,是同病相憐呀,相互補充一下好嗎?”
我當然聽得懂他說話的意思,我柔中帶剛地對他說:“我們雖然熟悉,可你還不夠了解我。我平日里隨便亂說話,但真實的我可不是亂來之人,我們之間互相都不合適,更沒有好的發展前途,請你以后不要打我的主意。”
我眼看著那個男同事有些下不來臺,只好又奉上一句:“你條件好,將來一定會找到可心之人。祝你好運!”
那個男同事稍微恢復了神色,有些靦腆地說:“你真是好人,謝謝你,也祝你早日找到意中人。”說完,他知趣地搖搖頭一個人緩緩地走了。
那件事后,我感到很委屈,我是單身離異女人,可為什么就不能安靜地生活呢?
當然,類似的事情還有好多好多,可是我一直掌握著一條自律——再婚前決不與男人有性接觸。也許有人說我太傳統,現代社會很多初戀的情人都住在一起共同生活,而我一個離異女人有什么可以保守的呢?
可我不那么認為。我想很多男人是輕薄的,當然是對所有的輕薄女人,如果和這樣的輕薄男人再婚,無益于在女人身邊放在了一顆定時炸彈。有一天男人再遇到什么時尚靚女,他一定會按時爆炸,可受傷害的只能是女人自己。
現在,我還是個單身女人,我要仔細尋找我愛的、同時他也愛我的好男人。最起碼,也要找一個高于馬炎的男人,我又一次想到了他。
四
不久,我在網上遇見一個叫袋鼠的男人,很會說話又不亂侃,是很有文化水平的一個男人。網上聊的時間長了,感覺還不錯,我們就約定見上一面。
我外表不錯,有身高和瘦腰,五官也好。那天,我沒怎么打扮,一身休閑裝就去赴約,以防對方是好色之徒。可他很慘,是騎著自行車來與我見面的,途中還摔了一下,褲子上掛著泥土,臉上有塊兒輕傷,還有流血的痕跡。
剛見到我,他很興奮,但又覺得一身狼狽相,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說怕誤了約會的時間,趕得急,摔在了路旁的溝里。我的第一感覺是:他很實在,為人信守諾言,不是浮華之人。
我沒有顧及太多,迅速拿出手袋里的紙巾,把他臉上擦傷處的泥土擦凈,然后一起去附近的診所做了簡單的處置。我們談了很多,中午他請我吃大排檔,可付賬時竟沒有掏出錢來,氣得他直拍自己的腦袋。
后來,我們不斷地約會,互相非常談得來,但他說家境不好,很貧寒。可我并沒有在意這些,只覺得他人很不錯,想繼續相處下去。
半年后,他很誠實地約我去他家。到了他家,我驚呆了——一幢別墅式的小樓,座落在鮮花和綠草中,門前還有一輛小汽車。
走進房間,草綠色的墻圍,黑紅色的家具,顯現現代高雅風格。墻角還有像綠竹一樣的盆景,而4米長的魚缸里漂游著多種亞熱帶魚。這里的一切,就像我心中藏匿的那個夢。
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距離太大,我不適合于這個男人,轉身想離開。
他一把拉住了我,懇切地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我有意安排的,很多女人都是奔我的錢來的,可你不是。難道我有錢有房子有汽車,竟是我們相處下去的障礙嗎?”
他又說:“如果真想離開,吃過飯也不遲啊!”
看著他一臉的真誠,我還是留下了。
他告訴我,他的姨媽在國外,原來在國內和一個外商成婚,去國外后就把房子留給了他,他在一家高校任教。
那天,我們談得很多很多,我感覺今生再可托付的男人也許就是他了,可心里還是感覺彼此差距太大,于是真誠地拒絕他的愛。可他說:“你可以拒絕我的愛,但絲毫不能阻擋我愛你。”
那天,我們都喝了很多酒,都有了些醉意,但很快樂。
我感覺有些頭暈,就依在他家的沙發上,想稍休息一下就回家,可我竟睡著了。朦朧中記得他把我抱上床休息,一覺醒來時,已經是午夜,可他還守候在我身旁,一條熱毛巾蓋在了我頭上。
見我醒了,他讓我喝了杯熱奶,然后輕聲對我說:“我送你回家好嗎?”那一瞬間,我的心決定了我的歸屬。我們望著彼此,眼睛傳遞著愛的信息,終于緊緊地相擁在了一起。許久,許久,他雖有幾分不舍,卻主動松開了我,還是開著車送我回了家。
經過3年的單身女人生活,我再一次找到了人生伴侶。結婚那天,我問他:“我一個普通的公司會計,有什么值得你愛的呢?”
他很認真地說:“你很美,為人誠實,你是有品位的高檔次女人。更可貴的是,你沒有單身離異女人的那種‘隨意和‘輕薄,更沒有很多女人面對金錢而產生出的貪婪和媚態。”
如今,我們的生活在平淡和幸福中向前推進著,偶爾在閑暇里,我會想到馬炎——那個曾經背叛過我的人。我對他早已沒有了恨意,更多的是暗暗的祝福,祝福他也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份幸福的日子。責編/王 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