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任和胡適

桑逢康

留美學友

1910年7月趙元任和胡適同時在北京報考第二批庚款官費留學美國，趙元任在榜上名列第二，胡適列第五十五名。這一年8月16曰，包括胡適和趙元任在內的這一批青年學子共71人，從上海乘輪船赴大洋彼岸的美國。

來到美國后，胡適和趙元任又都就讀于康乃爾大學。胡適初讀農科，一年半后改修政治、經濟，兼修文學、哲學；趙元任主修數學，選修物理、音樂。兩個人在離學校不遠的一條小溪旁各自租了房子居住，相距很近，雖然專業不同，但課余常聚在一塊兒切磋。胡適日記中有一條記載：“趙君元任譜笛調一曲，以西樂諧聲和之，大學琴師亟稱之，為奏于大風琴之上，余往聽之，猶清越似笛聲也。”趙元任和幾個留美學友成立“中國科學社”，創辦《科學》月報，以“提倡科學，鼓吹實業，審定名詞，傳播知識為宗旨。胡適肯定并稱贊“其用心至可嘉許”。

1915年夏天，美國東部中國學生會新成立了“文學科學研究部”，胡適是文學股的委員。那時他已經在醞釀“文學革命”，第一步就是想在漢字改革方面盡點力，而趙元任一直對語言問題尤其是對漢字拼音和拉丁化感興趣。胡適就和趙元任商量，把本年度文學股的討論議題定為“中國文字的問題”，由胡適和趙元任分做兩篇論文：胡適的文章題為《如何可使吾國文言易于教授》，趙元任的文章題為《吾國文字能否采用字母制及其進行方法》。兩篇論文都在年會上宣讀了，這是胡適和趙元任在學術會議上的第一次合作。

證婚人

趙元任1918年在哈佛獲哲學博士學位后，又在芝加哥和加州大學作過一年研究生。1919年回康乃爾大學物理系任教一年，1920年9月回國，在清華學校教授物理、數學和心理學幾門課程。這個時候胡適正在北大任教，兩個老朋友同居一地，友情重敘且開新篇：趙元任與楊步偉女士結婚，特請胡適為證人。

楊步偉女士留學日本，在西絨線胡同開了一家醫院。實驗主義哲學家杜威在北京講演時，胡適現場作翻譯，楊步偉曾同女友一起去聽過演講并對胡適的風采印象頗佳。與趙元任相識、戀愛后，有一天趙元任帶著她去拜訪一位“最好的朋友”，但沒有告訴其人究竟姓甚名誰。見面后胡適哈哈大笑說：“元任你有女朋友了!”楊步偉也哈哈大笑，對胡適說：“原來是你啊!”接著就講了她為瞻仰胡適的風采而去聽演講的故事。胡適擁抱著楊步偉女士大笑不已。

趙元任與楊步偉一對新人，事先擬定并印刷了中、英文通知書：“因為要破除近來新舊界中俗陋的虛文和無謂的繁費的習氣，所以他們申明，除底下兩個例外，賀禮一概不收。”例外一為“抽象的好意”，如書信、詩文或音樂等非物質且是送禮者自創的賀禮；例外二為用自己名義給中國科學社的捐款。胡適非常贊成趙元任與楊步偉女士的做法，說：“這是世界——不但是中國——的一種最簡單又最近理的結婚式”。

兩木箱火柴

抗日戰爭爆發后，胡適受命于危難之時，擔任中華民國駐美利堅合眾國特命全權大使。他以獨特的學者外交，為爭取美國朝野支持中國抗戰、增進中美兩國人民友誼，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趙元任攜夫人和孩子1938年去美國定居，他先后在夏威夷大學、耶魯大學、哈佛大學任教，以后加入美國國籍。擔任駐美大使的胡適，盡管外交事務十分繁忙，仍和趙元任保持聯系并時與過往。在他們的交往中還有一件趣事：胡適暇時常以收藏火柴盒自娛，外國報紙登了花邊新聞，一家火柴公司便給他送了兩木箱火柴，令胡適啼笑不得。他把兩木箱火柴全都轉送給了趙元任。趙元任用了幾年還沒用完。

患難見真情

1949年4月6日胡適由上海乘船前往美國，從學界名流、北大校長，又差一點當上“總統”的顯赫地位，一下子淪為寓公，胡適起初自然很不適應。由于心緒惡劣，又缺乏圖書資料，更無法開展深入的學術研究工作。趙元任夫婦想送他原版的《四部叢刊》，多達2100冊，但胡適謝絕了，因為住處逼窄，實在沒有地方安置這些寶貝。他將實情寫信告訴趙元任夫婦：“一個書架此時已很不易得，何況2100冊至少要4個或5個大書架?(若有書架，必須6、7大架，怕還不夠。)冬秀對于書架，絕對不感興趣，她絕對不能幫我的忙。”

1956年l0月31日趙元任過65歲生日時，胡適前去趙家祝壽并送了一份賀禮。他對趙元任說：“你的生日，我從來沒有送過賀禮。今年難得我們能夠在一處過你的生日，我要你破例收下我破例送你的一套生曰賀禮。你千萬別怪我，更不可因此生氣!這是我們認識以來四十六年中的第一次破例送禮賀你的生日，我借此祝你能夠繼續過四十六年的平安、快樂、有用的生活。”

第二年春天胡適因患胃潰瘍住進醫院開刀，胃部切去一半有余。由于他的病患，使得一班上了年紀的老朋友都警覺了起來，認識到了“健康”的重要，都自覺地費點工夫去檢查身體。趙元任老覺得身體不舒服，結果查出是膽石；楊步偉(韻卿)的腿三個月不能走動，經檢查是脊骨的毛病。胡適知道后嚇了兩大跳!便寫信希望韻卿安心“修養”，盼望元任的“根本治療”可以收“一勞永逸”的效果。他還將自己過去寫的一首打油詩略加改動，當作“開心丸”寄給趙元任，以博老友一笑：“依我現在想來，這病該怪胡適。二月胡適破肚，五月你割膽石!”

1962年2月24日胡適因心臟病突發在臺北去世。在美國加州大學的趙元任夫婦聞此噩耗極為悲痛：“胡適死了!當時，我拿著聽筒發楞，半天放不下來，我……你知道我是如何難受。”趙元任這樣對訪問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