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北劍 陳曉農
一個只有14歲,正在上初中二年級的女孩懷孕了,DNA血樣的鑒定結果竟是女孩的表姐夫所為。但身為小學副校長的表姐夫,平素一向作風正派,他從未與妻子的表妹有染,那么女孩又是怎么懷孕的呢?時隔數年后,這一離奇事件的謎底不僅被揭開,而且還有了意外的結局……
軒然大波,讀初二的女孩懷孕了
2001年1月上旬的一天上午,遼寧省撫順市望花區某小學的教師們正在開放寒假前的籌備工作會。突然會場上來了幾名警察,把分管教學工作的年輕副校長徐博東逮捕,罪名是涉嫌強奸未成年少女。
一時間,學校上下炸開了鍋,徐博東平日里為人師表,深得學生和家長們的擁戴,難道這只是表面現象?他背后欺辱了哪位女學生?幾天后,等詳細情況傳來時,就更驚人了:徐博東涉嫌強奸的對象竟然是他妻子的表妹張小麗——一個剛剛14歲,正在念初二的女孩!
原來,半年前,張小麗首次出現了例假。到了2000年12月,家里人發現她總是惡心嘔吐,早晨嗜睡不起床,起來后也嚷嚷著身上沒勁兒。張小麗的母親擔心女兒得了什么病,就帶她到區人民醫院看大夫。醫生檢查一番后,沒發現什么異常,就開了幾副藥,可是藥服下去亦不見好,于是又到醫院做B超檢查。結果出來時,醫生吃驚地把張母拽到一邊,低聲地說:“你的女兒懷孕了!”張母聽后,頓覺天旋地轉,腦子里的第一反應是:趕緊回去查查,是誰這么喪盡天良!
真是奇恥大辱,孩子才14歲呀!張家上下亂作一團,一場軟硬兼施的“審訊”在張小麗的抽泣聲中開始。然而,任憑大人哄勸、哀求、叫罵、鞭打……種種辦法用盡了,張小麗就是那么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呀,我沒讓什么男人碰過自己……”
張小麗的父母也蒙了。女兒的眼里除了委屈的淚水,只有無邪的天真,她還直問:“接觸男人是什么意思?”“和男生說話算不算接觸啊?”張父當時在區信用合作社擔任副主任,也算知理懂法的國家干部。未了,他拍案而起,帶女兒到派出所報了案,并表示,堅決不讓色魔逃脫法律制裁!
警方把這起奸淫女中學生并導致受害人懷孕的案子當大案來辦,三番五次傳訊當事人張小麗,張小麗也漸漸明白了大人們想知道些什么,她哭叫著撞墻表清白,說自己根本連男人的身體是啥樣都不知道。專案組認為,張小麗懷孕已證明犯罪事實是絕對存在的,而現在看來,她又不像狡黠的女孩,也不像有什么難言之隱,所以估計罪犯一定是和受害少女相熟,借機用藥物麻醉,然后施暴,才導致天真少女一問三不知。
于是,專案組一方面通知張家進行人工流產,并對死胎進行法醫鑒定,另一方面又找到張小麗的日記,進行查證。從日記中發現在2000年6月至2000年11月期間,有三位男性與張小麗曾有過接觸。第一位是受害人的表姐夫徐博東,第二位是張小麗的體育老師鄭某,第三位是她的同班同學王某。
三個人均具備作案的時間和條件,但初次問訊,他們又都矢口否認,指天發誓自己是清白的,沒作過孽。陷入困境的警方于是決定對三位嫌疑人做血樣分析,與那死胎保存的血樣進行DNA鑒定。一旦查出胎兒的生理學父親,便以此為證據去追究刑事責任。
“鐵證”如山,年輕副校長鋃鐺入獄
2001年3月19日,在公安局法醫現場監護下,張小麗做了人工流產手術,偵查技術人員小心翼翼提取了胎兒的胎毛和組織切片。與此同時又分別抽取徐博東、鄭某、王某及張小麗的血樣,專人送往位于沈陽的省公安廳檢驗中心。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結果,惟有徐博東的妻子王文芳一臉坦然之色,因為她深信自己的丈夫絕對清白。
徐博東出生在吉林省東部山區的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里,高中畢業后考上了東北師范大學,四年后他被分配到撫順市望花區一所中學擔任語文教員。因為工作積極上進,加上為人正直,兩年后,他又被提拔為某中心小學的副校長。此時,在區信用社工作的王文芳與他相識,王文芳認為徐博東責任心強,又純樸厚道,于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熱戀后,二人于2000年春舉行了婚禮。在王文芳看來,剛剛度完蜜月,丈夫與自己恩恩愛愛的又怎么會起色心?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表妹,真是天大的笑話……表妹張小麗從小愛好體育,曾獲得全市小學生乒乓球對抗賽單打亞軍,近日又獲區中小學生作文大賽第一名。這樣可愛的小姑娘,當然讓做姐夫的徐博東喜歡了。因為兩家走動十分頻繁,徐博東有時也會給張小麗補習補習功課什么的,但這種接觸實在太正常了。
不料,王文芳的自信并沒有維持多久,來自省公安廳檢驗中心的一紙文書把她的心都擊碎了:血樣的DNA鑒定,已經排除了另外兩個人與胎兒的血緣關系,惟獨她丈夫徐博東,與張小麗所懷男嬰生父的概率達99.99%。在醫學上,這幾乎就是確鑿無疑的肯定。也就是說,徐博東就是強奸表妹的大色魔!
鐵證如山,望花區人民檢察院隨即提起公訴。在法庭上,徐博東的情緒十分激動,他厲聲反駁控方,堅決否認有涉案嫌疑。但是,法庭的審理是重證據的,在“鐵證”面前,法官很快下達了判決:由于案發時張小麗尚不滿14周歲,以奸淫幼女罪,依法判處徐博東有期徒刑7年。
徐博東被押走時,王文芳聲嘶力竭地哭叫著想沖上前去,可又被家人死死抱住。一些旁觀者在嘆息之余,紛紛向她投來難以理解的目光。張小麗全家也遭到了來自周圍鄰居們的嘲笑,人言可畏,張父氣得發抖,張小麗則羞愧地逃出了家門。
徐博東不服判決,隨即提起上訴。他給妻子寫信,除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之外,還仔細地回憶了表妹事發的那些日子他自己的所作所為。王文芳接到信后頓時醒悟,她馬上想起從2000年6月至2000年8月,丈夫一直在外參加校長培訓班,期間只有表妹來家里住過。警方查出了在2000年6月23目的那天,徐博東曾離開培訓中心。在家留宿一夜,并據此懷疑那晚出了事。但是,身為妻子的她則清楚地記得,這天晚上丈夫搭末班車,到家都9點多鐘了。他說實在想念新婚的妻子,所以準備住上一晚。住在表姐家的張小麗本來已躺下,一聽姐夫來了馬上起床,糾纏著打聽省城里的新鮮事。而她則忙著給徐博東做飯。約摸深夜11時,三個人才睡下。表妹被安排到隔壁的客房,而他們夫妻則小別勝新婚,魚水盡興一番才睡去。第二天凌晨4點鐘,丈夫急著趕頭班車回沈陽培訓中心早早就起床出門了。這樣分析起來,他不可能有時間去找表妹,除非自己睡去,丈夫又悄悄爬起到隔壁去,但如果那樣,表妹不可能不出聲的,那樣的話自己怎么會聽不見?
“強奸”風波,受傷害的又豈止一人
這場突如其來的“強奸”風波,徹底毀了張小麗的生活。她不敢再去
學校上學,怕老師與同學們異樣的“關懷”。在外面游蕩了幾天后,回到家她就病了,在床上一躺就是大半個月。但她卻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孽,有一點已被確定無疑,那就是表姐夫肯定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讓天真無知的她上過當,否則她就不會有今天的悲苦。她努力讓自己懷有滿腔仇恨,不去理任何人,包括整日以淚洗面的表姐。
但是躲來躲去還是躲不開社會輿論這張大網,于是張小麗只好退了學,后來又跟隨住省城的舅舅一起生活,連名字也改為趙小麗。
王文芳也是凄凄慘慘。她絕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會如此下流無恥,但親子鑒定的結果又是板上釘釘,哪容得懷疑?從此,她在矛盾的漩渦里煎熬著,無論旁人說些什么話,她都非常敏感,不僅是說話的語氣,連看人的眼神都透著絕望……
再說此時此刻被關押入獄的徐博東,他根本就不認罪息訴,一份份的申訴材料投寄出去,盡管石沉大海也不放棄。同牢的犯人知道他的罪名是強奸了自己老婆的表妹,便像對動物一樣看待他。但最讓徐博東難過的是,一年后,岳父拿著離婚協議書來找他簽字。王父此次是以女兒法定監護人的身份來代理女兒與女婿離婚的。代理?徐博東驚問何故。王父掉下淚來,他說王文芳現在患了精神分裂癥,已經沒有民事行為能力了。王父請女婿快快簽字,盡早了斷這門婚姻。
至此,徐博東的精神防線全面崩潰,自入獄以來一直支撐他的信念瞬間消失。當徐博東重又回到牢房時,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2003年冬天,家鄉突然來人探視他,帶來一個讓他更加悲傷的消息:他的媽媽因病去世,只留下兩句遺言:“我相信我兒子沒有犯法!讓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努力洗清自己的冤屈……”
母親的遺言深深地震撼了徐博東,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淪下去,要向命運做抗爭,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從沒有干過缺德寡恥的事情。從那天起,回到獄中的徐博東找來一大堆法律書籍,認真地研讀揣摩,從前的盲目申訴證明是無用之舉,他若要翻案就只有靠法律來自救。
喜劇收場,數年后終于真相大白
徐博東向市法院再次申訴,他認為案子有三個疑點沒搞清楚:第一,親子鑒定只證明了張小麗所懷胎兒的生理學父親是他,但不能證明他與之強行發生性關系;第二,如果說他是強奸案的具體實施者,就要有時間、地點、方式等佐證,但縱觀整個案卷無此記錄;第三,親子鑒定只是此案惟一證據,以此來推定罪行有悖于科學原則。
但市法院駁回申訴。
2007年6月,徐博東因在獄中表現良好,提前獲釋出獄。這時的徐博東,已不再是輕言放棄的人了。重獲自由后,他又開始為自己翻案而奔波。此時他想到,惟一可以還他清白的人只有張小麗了。他很快得知,張小麗現已改名叫趙小麗,眼下正在沈陽某醫科大學讀二年級,于是他隨即趕往沈陽,找到了趙小麗讀書的學校。
相隔6年后,趙小麗已出落成美麗的大姑娘了。但她一見到徐博東,便立刻如遭雷擊,尖叫一聲,扭頭就跑掉了。
無奈之下,徐博東索性自費到北京,從最高人民法院、最高檢察院開始,甚至國務院信訪辦都跑到了,但人家要求他拿出新證據來,否則怎么能證明自己清白?
經人介紹,他來到中科院生物研究所,一位姓李的女博士接待了他。在聽完徐博東的述說后,李博士認為,她無法從法律角度來給予徐博東幫助,但她可以就那份親子鑒定談點醫學理論。女博士告訴徐博東,女性生殖受孕的惟一途徑只有精卵結合,但這并不意味著一定要性交。據科學監測,一個成年男子一天產生約1億個精子,在排出體外后仍可活3天,游動達數千米,如果有女子不小心遇上,極有可能形成意外受精。據統計。這種“無性而孕”的事情全國每年都要發生幾起。
李博士的話,像是黑夜里的一道閃電,令徐博東驀地心中一片雪亮。回到撫順后,他流著淚給趙小麗寫了封信,述說了自己幾年來的悲慘生活,他希望已長大成人的趙小麗把7年前他從培訓中心回家夜宿的事情再好好回憶一下,因為如果發生意外懷孕,那一定是出在這天晚上。
看完徐博東的信后,趙小麗禁不住放聲大哭,因為作為醫科大學學生,她早就悄悄地翻閱了有關資料,明白7年前自己奇異的遭遇。但是趙小麗也有自己的苦衷,好不容易才讓世人忘了這段事,她又怎么去勇于承認呢?
原來,2000年6月23日的晚上,徐博東趕回家與新婚的表姐睡在一起,而她則在隔壁沒睡好。凌晨徐博東趕早班車出門后,她就鉆進表姐的被窩,抱著表姐撒嬌,結果發現表姐全身赤裸,她還取笑表姐來著。王文芳又羞又惱,于是兩個人鬧成了一團……結果她后來就莫名其妙地“病”了。事到如今,趙小麗已知道,表姐夫是冤枉的,可要證明表姐夫的冤情,自己本不想提及的傷痕就會又被揭開。思來想去,趙小麗決定幫助表姐夫討還清白,哪怕再次遭受世人的閑言。
他們一起來到撫順當年給趙小麗檢查身體的那家醫院,找到了當事人馮醫師。馮醫師是個熱心人,他很認真地幫他們翻找當年的病例。在原始的診斷單上,他們終于找到證據——據馮醫師講,當初查出小女孩受孕,但又發現陰道無性交行為的習慣性撞傷,于是就在診斷單上方寫個“疑”字。如今這個字仍在,并出現在當天的醫務日記上!
2007年年底,徐博東帶著收集到的所有證據,在趙小麗的支持下向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申訴,后經當地中級法院重審,于2008年5月依法撤銷對他強奸指控的終審判決,有關部門相繼做出補償和平反工作,而徐博東本人恢復了原職。
在為徐博東平反昭雪的過程中,趙小麗漸漸地對徐博東產生了深厚的感情,他們很快相戀了。不過兩個年輕人表示,他們并不是因為曾有過那種尷尬關系而媚俗地走到一起的,他們在近8年的辛酸生活中,彼此既有著傷害又有著誤會,最終在相互理解和喜悅中攜手迎來了新生活。
2009年夏天,趙小麗就要大學畢業了。她表示,到時候自己會與徐博東走進婚姻的殿堂。經歷了這么多的辛酸與波折,兩個人都相信,風雨過后見彩虹,未來的生活一定會充滿陽光。
(責編/俞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