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學智
“中國經驗”這個缺乏限定語和后綴的詞頻繁地出現在批評家的文章中,還是近三五年里的事情。如果回顧一下它得以誕生的具體語境,不外乎國際背景和國內背景兩個方面。國際背景就文學方面而言,主要與“偉大的中國文學”與中國當代文學是“垃圾說”密切相關。把“偉大”與“中國文學”聯系起來,并且表達與這個表述相反的意思,是美籍華裔作家哈金的事情;直言不諱下判斷,直陳當代中國文學是“垃圾”,并且不止一次地重申這個刺耳的判斷,是德國漢學家顧彬的可愛和執著。偉大的中國文學在哈金那里,實際上就是中國當下文學如何不偉大的問題。2005年左右,中國批評家熱議的是,文學為何必須充塞如此讓人難以接受的暴力、色情和媚俗、欲望敘事,并且由此生成了在作品中占有相當比重的身體欲望、金錢欲望、物質欲望等形而下子元素。在這個角度,哈金的眼光可能在人類良知、人文情懷這樣的層面,他要表達的就是當代中國文學缺乏發自心底的知識分子良知和人文情懷,只在貌似微觀人文——即個人的身體、物質獲取范疇做文章。顯而易見,哈金的出發點只是忠實了或者聽信了自己的個人感覺,可能讀過不少當代中國作家的作品,也可能未經細讀但通過二三手資料一定了解到了當代中國文學中人們公認的“不堪”的一面。于是,他的判斷或者不如說通過扎眼的說反話的方式,提請中國作家注意世界經典的標準。當然,哈金在那個時候說那樣的話,一個充分的前提是,他知道中國當代文學特別是批評家正在批評什么。中國批評家基于中國具體文化情景的道德訴求,在哈金那里,的確要經過流行的全球化的所謂世界眼光篩選和提純,也就是把具體轉化為抽象、把微觀轉化為宏觀、把細節轉化為理論,問題似乎才能得到必要的放大并且變得異常顯赫。就國內情況,2005年左右,中國批評家正在著手打造“心靈敘事”(或“精神敘事”),批評基本的對立面與哈金差不多。不管強調“心靈”還是“精神”,有沒有人文關懷是批評的終極指向。因為“心靈敘事”這一用語本身含金量的毋庸置疑,具體的批評話語雖然不得不在此概念下展開,但實踐層面的落實卻不好體現。什么是“心靈敘事”?講一個小人物歪打正著的性體驗,敘述某個民工的白日夢,批評家可以說不真實、不夠有境界,但這不代表小人物、民工的體驗、夢境不心靈、不震撼。于是,《紅樓夢》、張愛玲的“不失好玩之心”的“俗”依然成了不可缺少的論據??墒?,批評家心里也明白,不夠偉大既是哈金的理由也是自己的批評目的?!都t樓夢》、張愛玲在這個特定語境被供出,其有效性肯定有限。道德、倫理的現實尺度本來是“心靈敘事”者不屑于一談、基本上是竭力回避的被認為是重新使文學功利化的誤區。事實是,文學的道德倫理訴求正是在這個時候有力地解釋了“心靈敘事”無法具體呈現的問題。
偉大的中國文學的呼喚最后實際上就走向了有心貼心的道德關懷的“底層文學”的地步。與寬泛的底層文學相呼應的,是發跡于深圳等工業發達城市的被命之為“打工文學”、“新都市文學”的臨場創作現象?!懊兹住?、“活鮮鮮”一度激發了一些尋找文學生長點的批評家的闡釋激情。與其說批評家在“左翼文學”傳統的角度誤判了底層文學的真正敘事意圖,不如說,底層敘事者因缺乏人類大悲憫的境界,在苦難敘事的已有框架內被自以為是的想象力異化了本應該上升到精神層面的底層世界。無論是19世紀俄羅斯經典文學開啟的“多余人”,還是20世紀初年中國“五四”先賢在本土發現的“被損害者”、“零余者”,90年代以來的“底層者”,其思想方面的深入力度都顯得局促而蹩腳。像有論者不止一次提醒的那樣,普遍性地陷于問題結束了文學也就該終結了的尷尬境地。
顧彬在大陸某些高校的幾次演講中重申的,在其專著《20世紀中國文學史》中用65頁篇幅論述的包括詩歌、小說在內的中國新時期文學,拋開國內學者也同樣大而無當、缺乏舉證的“辯駁”不談,顧彬的“垃圾說”之所以能引起如此廣泛的反響,我個人認為,其潛在的批評對象很具體。那就是,這個時候比較有前途的底層文學,在恰逢其時的冰雪災害、汶川地震等的確凝聚了國人愛心、奉獻、利他精神的節骨眼上,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盲目和無地自容的軟弱性。再加上“國學熱”、民間文化熱(實則僅是對傳統節日剖面處理和對少數民族、偏僻地區封閉文化的如實記錄,或者有針對性地肆意放大)、孔子、老莊哲學的大面積流行,包括底層文學在內的一切形式的大大小小的敘事,都似乎在一夜之間找到了自己苦苦找尋的東西的所在:原來和諧、詩意、本土自信心就在自己曾經不明就里一而再再而三反抗的傳統文化里。于是,原先“在路上”的民工也不再奔波,借住在城市偏僻巷道的打工妹也有了應有歸宿,不明身份的“逃逸者”也仿佛解開了逼迫其逃逸的癥結,文化認同、身份認同也不再是難題,“共同體”中只配談如何有效地消除了差異、如何尊重了不平等,而不是表現差異、凸顯不平等,等等。一句話,顧彬的“垃圾說”如果凝聚到當下的文學問題上,一味沉浸在傳統文化特別是被詩化處理的孔子話語中的那種自得其樂的曖昧狀態,和企圖一步到“正面肯定性價值”的敘事意圖,這些幼稚而簡單的文學行為肯定是支撐顧彬如此說話的一個直覺。
繞開顧彬的話題,就中國批評家而言,不同年齡段不同知識結構的批評家,盡管批評文本不同、批評的指向也不同,但不約而同地直接或間接使用“中國經驗”的事實表明,在新世紀的今天,“現代性”的訴求已經需要阻斷而不是繼續期許。認為曾經如此條分縷析的各種現代性可能不是推動、深化了當代鏈條上的文學發展,恰好是純化、窄化乃至于簡化了當下文學復雜和豐富的內涵。首先,20世紀80年代成名的批評家面對當下文學顯出了集體性的疲憊相。如果說回到文學史研究是這些人學識積累的必然結果,那么,由文學史研究演化為“文化研究”,并且在文化研究的視野觀照下探尋文學的生成關系、發掘文學的社會學、性別、種族、階層、殖民等被稱作“文學理論”轉向“理論”就成了必然性選擇。他們的論著、文章,共性的方面無不顯示出感覺、直覺、情感、情緒減弱,以及知識、理論、社會經驗、理性等政治意識過剩的跡象。如此,他們貢獻的主要就不是當下文學的未來問題,而可能是當下文學何以不可能的預言。在這個角度,“文化研究”事實是打開了文學批評過分囿于形式、被近距離現象束縛的狹窄,但“開放視野”如果不是深入到文學內部就文學理論的更新,所取的開放視野就有必要警惕,至少文化研究并不是直接面向文學的文學性程度來言說的。也就是當下并不缺少“外部研究”,而真正匱乏的是“內部研究”的理論性建構。
其次,90年代一度轟動,致力于對文學缺失的道德、人格、良知、人文等層面進行否定性批評的“新潮批評家”,在文化多元的今天,他們理應繼續擔綱當下文學批評的重任,繼續為當下文學場輸送異樣的主體性聲音,可是這些大多被招攬進學院擔任教授、博導的壯年學人,似乎也因為胃口的不適,或者等待經典大作的遙遙無期而顯得很是保守。我對他們論著的閱讀表明,新潮批評家可能是惟獨堅持現代性、五四啟蒙尺度以及世界經典標準的批評家,至少絕大多數人的批評文章對“中國經驗”保持著相當的謹慎。他們相信文學現代性或文化多元主義中總有值得讀者永遠敬重的特性——文學的人文建構功能。只是,在更年輕的批評聲音的混雜中,新潮批評家的實踐給人反而有些與當下消費時尚錯位的錯覺:現代性沒錯,但個體的神性和俗性能否達到平衡、統一,或者當下“非經典”中如何才能培植出優秀佳作?這個時候,“70后”或者“80后”似乎更有資質。然而,這些更年輕的批評家(多數都跨過了碩士、博士的門檻)顯然太信奉文學批評的“學理性”。結果,師承關系的流風遺韻使得他們一開始就進駐了過于純粹的“專題”、考證序列。文化研究在他們這里的確已經不是老一輩批評家的意圖——文學多數時候充任材料,文學理論在不自覺的前提下滑向“理論”。他們的目標很明確,繼承文化研究這個就目前而言仍屬于最開闊的世界性方法,只是在批評對象的選擇上,與前輩略有不同。他們愿意跟進新生代作品和新崛起的作家,并且采取無間隔的平等對話,對新作家新作品進行同樣的“關系”考證,結果剩下的就只有一大堆貌似心貼心的體溫之作,而幾乎沒有對文學理論的新建樹?!耙粚σ弧钡膶υ?、恨不能替作家言說的古道熱腸,的確方便于闡釋文學細節的微言大義。這種沉陷于細節、心態上過分信賴于名家大腕文學觀的服從式批評,基本上不會在整體的、宏觀的視界發現新語境下暴露出來的“現代性”的新問題,多的卻是似是而非的、甚至該拋棄的陳腐人學觀。這樣說,倒不是認為“中國經驗”不能取代“現代性”,“現代性”正是古已有之的“中國經驗”走到今天,最值得豐富和運用新語境、最應該引向深入的一個命題。這與寫不寫世俗、寫不寫物欲,甚至價值觀是不是指向記錄現象的寫實,或者從后現代文化那里借來了去中心、去價值、去差異、“大話化”的表現,以及超現實、魔幻應該構不成什么必然關系?,F在可以一下子說出個所以然的“中國經驗”,按照批評家頻繁使用的“中國人之心”、“人心”、“俗世之心”等等術語,可以判斷,“中國經驗”也許是非文化性的俗性、自然性、物質性與初級社會關系學、老莊哲學、孔子“和而不同”化合后的一種混合物。這表明,“中國經驗”所昭示于人的并不是《紅樓夢》的傳統,也不可能是魯迅的傳統。惟一比較形象的,《金瓶梅》的路子也許是首選,當然還包括四大名著中的“小傳統”——“中國經驗”的概念如此之大,自然能囊括進去的還不止這些。就新世紀以來的文學事實說來,底層文學之后,或者把底層文學作為對立面的,從民俗文化、民間傳統中提煉出來的安寧、和諧、詩意、調適、自慰,理應是“中國經驗”的題中應有之義。這進一步表明,這個宏大經驗并不是什么獨特的東西,它只不過是應對長期以來人們駕輕就熟的西方經驗時制造出來的一個模糊對立物。一定程度上,這個對立物可能還充當著拯救國人“失語癥”、不能與西方文學(理論)平等對話的不體面角色的政治意義。正是在個體的神性與俗性能否達到平衡、統一的紐帶地位,“現代性”肯定是照射一大批文本的價值核心。與其說它是“中國經驗”的瘦身劑,不如說它是檢驗信息繁雜的文學人物有沒有靈魂的監測儀。這層意思上,批評家普遍性地放棄“現代性”,文學中所保留的“中國經驗”,就其時代信息、現實信息與世界信息的復雜程度而言,文學可能繁榮了、變得貼近人們的趣味了,但就諸多信息中的精神含量來說,境界未必升華了。
我想要強調的是,經過若干年月的專門訓練,中西方文學理論的閱讀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功課,也同時是建立自己批評坐標的必由之途。面對今天如此復雜的文學現實,信奉哪一種理論,借重哪一種方法,的確取決于個人的性格、氣質、趣味。比如選擇伊格爾頓的《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與《理論之后》,或者卡勒闡述文學理論轉向“理論”、詹姆遜的《后現代主義與消費社會》,擺在眼前可能很現實主義的文學,也許就一下子變得充滿了后現代主義元素,本來后現代的作品或者在不同的理論觀照下變得不那么“后”了。今天批評界的一個基本事實是,???、德里達、巴爾特等人的論著已經不十分吃香了,仿佛這些解構主義理論家連同“解構”本身的氣數已經耗盡。取而代之的是“建構”及其相關理論家的名字,比如卡勒、詹姆遜、伊格爾頓等人。不過,對于“建構”及其理論,仍然是一種篩選性的借重。大致思路像有學者歸納的那樣,文學理論轉向理論。文學批評雖然不直接創生文學理論,但既然文學理論轉向理論標志著文學某種程度的解放,理論自然成了文學批評的就近參照。一方面,就是不是談文學,或者圍繞文學來談的角度,文學理論時期,文學批評活動的范圍是守文學學科邊界的、有中心的和有類別、有差異的,當文化研究打開了一切并致力于跨界操作時,文學理論面對撲面而來的新歷史主義、女權主義、后現代主義等超級命題的無地自容,只能讓位給包容性更大的“理論”來處理。典型如福柯的論著,批評家在征用時從來不是把他的觀點看成是一個單純的文學敘事問題,而是當作哲學、歷史、社會理論或政治科學。這意味著理論比文學理論更體貼文學的冷暖寒熱,如果手頭的文學正好吻合了理論而不是文學理論。但是使用了理論的文學批評并不是微觀的、具體的,它是“大寫的、單數的概念,偏于總體性、全局性,表現為宏大敘事”(姚文放:《從文學理論到理論——晚近文學理論變局的深層機理探究》,《文學評論》,2009年第2期)。為糾正文學批評違背初衷地重上“大”、“全”的老路,拋出一種新型的反理論就很有必要。于是,那種局域性的、部門性的、從主體出發的、依賴個人經驗的、審美化的、自傳性的、而非客觀主義和全知性的,即重回細讀式批評就成為了當下的權宜之計。這種“后理論”被寄予對“理論”的補偏救弊效果,認為“后理論”成為可能,“意味著對于‘理論的非文學傾向的解脫和超越”(同上引),也被認為是對文學的招魂,并且也被賦予回歸文學理論的重任。回歸后的文學理論,其實已經是原先完整、自律、總體性、典型性的破壞,既有后現代主義的一貫特質,又追求瑣碎的、小的、個人經驗性的,世界哪有這樣的理論?作為一種理論自省,完全值得首肯;但作為操作,恐怕很難落實。的確,即便我們能重新回到單純的文學時代,我們也無法率真地說“約翰.濟慈的作品令人愉快”或者“約翰.彌爾頓流露出堅毅的神情”就是文學,或者如此的描述就是文學批評。身為理論,如果它的破碎來自內部,理論的理論性也意味著取消。這個意義上,我認為可以歸類到“后理論”范疇的文學批評,它的前途也許未必一味樂觀。指責中國當代文學缺失什么、怎么了的批評家,思維上與顧彬沒有根本性區別。除了套用一兩個大概念來壯壯膽氣,細節上可能還與當下的文學場域有著不止一層紙的隔閡。
另一方面,也是在后現代主義的特征下,承認文學理論、理論到后理論的轉折成為基本理論事實,但同樣的理論資源卻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結論:在瑣細的材料中能否不限于瑣細,從而發現細枝末節之間的必然聯系,胸懷天下,指出其中有意無意蘊藉著的大問題、大命題。學者周憲借重伊格爾頓的另一觀點恰好認為,文化研究的興起,以及它堅持的反精英反經典的民粹立場,將日常生活和大眾文化納入視野,難免攝入一些細枝末節、微不足道的問題。許多重要的問題被擱置或排斥了,“理論之后”(也就是“后理論”)有必要轉向那些被文化研究所忽略的“大問題”:諸如真、德行、客觀性、道德、死亡、惡和非存在等?!澳切┍淮罄碚摵臀幕芯克诒蔚拇髥栴},反倒可以在理論之后的小理論的視野中凸現出來”(《文學理論、理論與后理論》,《文學評論》,2008年第5期)。在這里,與其說中國批評家面對差不多的中國文學問題,價值觀的不同出示了相反的拯救方案,不如說在他們的梳理和征引中正好說明了在西方理論家眼里文學理論從來就有一幅完整的圖像。換句話說,在“解構”與“建構”交叉的后現代語境中,使用哪種理論、動用哪個視角,僅僅是方法和手段層面的選擇。即便某種理論猶如量身制作一般顯得格外有用,文學批評的終極目的仍然不是猜謎語式的揭穿謎底就完事,“建構”作為一種個體理解,在這層意思上才表現得高于理論本身。
從以上勾勒中可以看出,文學理論轉向成理論或者后理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文學理論被消解了的當下語境,文學批評的著眼點到底該選擇從小細節開始止于小問題,還是同樣起于文學的細枝末節終于大問題?我看到的更年輕一批批評家的批評實踐,多數時候是在前者的小小窠臼里打轉轉。舉個普遍性的例子,比如對近年來叫得響的一批作品的論評思路,批評文章的題目多取自該作家本來夫子自道的一句平常話,或者自我辯解的某個頗可商榷的觀點,就已經能說明這樣的批評從一開始就是在完全認同對象的基調上的讀解,而不是通過對話,與對象建立必要的否定關系的“個體化理解”。順從式、服膺式姿態不排除沒有問題意識,但如此心態發現的問題恐怕很難說是關于文學世界觀、價值觀的大問題,更遑論把批評對象引向偉大、經典。也就是說,作為對抗性的批評,說出的實際上就是消費主義時代限于又不滿足于現實的話語,即考慮話語與市場之間有無敵意的對話效果問題。充滿敵意的對話,它的殺傷力同時也屏蔽了作家未經自覺但已經有所覺察的直覺;善意的對話,一定程度彰顯了直覺,也能實現把“死”問題激“活”的提升效果。底層文學特別是走向極端化的想象性底層文學,不能說沒有“左翼文學”的個別屬性,但今天的底層文學能說它就是對當年“左翼文學”脈系的繼承并且變種以后的“新左翼文學”?就算真的考證出了其中的蛛絲馬跡,難道與把局限的底層文學引向開闊有某種必然幫助?
這些林林總總的批評想象,我想肯定不能代表年輕批評家的最高水準,也不見得就完全符合“理論”的大而化之。但一個共性是有小問題發現而沒有大問題意識,或者慣性地對舊問題很敏感,而對語境性的新問題視而不見、麻木遲鈍。這使我想起,在“解構”與“建構”中間,中國批評家其實還演練過一段時間主體論,比如寫過《知識分子論》、研究過后殖民文化的薩義德,比如《知識分子都到哪里去了》的作者富里迪,等等??墒撬麄兊挠^點和言論顯然也有點過氣了。然而,真正的建構,除了以“小”見“大”的方法論以外,更根本的我以為還必然應有主體論的臨場。
現在的問題是,“中國經驗”似乎已經取代了“現代性”,伊格爾頓意義上的“理論之后”設想還在被形而下的小趣味排斥著——伊格爾頓曾說過,身體是一個始終流行的主題,人們感興趣的通常是情欲熾熱的身體,而不是饑腸轆轆的身體:交媾的身體,而不是勞動的身體?!皩υ挕毙问交臃?、“對話”趨勢也日顯強烈,但痛苦的對話精神卻日漸稀??;文學批評也越來越注重“理論”含量了——主要是對“理論”的格外信賴,和對所謂“后理論”的玩味。文學理論的整理、生氣的重新恢復,就顯得依然是看市場怎么走,而不是矯正市場怎么說。那么,“中國經驗”的批評路線跟著就越來越含混了。這的確是令人深思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