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港灣

魯先圣

已經是晚上11點鐘，我參加完朋友的聚會往家里走。大街上很冷，行人稀少，不時還有零星的雪花飄落下來。

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我看到在街角有一個餛飩攤還沒有收攤，心里頓覺饑腸轆轆起來，心想去吃一碗，也算給人家這冬夜里的生意一點溫暖。主人是個男性，有四十多歲，他很熱情地招呼我坐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給他做幫手。小女孩把案板上擺著的餛飩給我下了。我看到那男的還在繼續包著餛飩，而且包的很細致，很慢，很講究。

我問，這么晚了，還會有人來嗎？他說，今晚你大概是最后一位顧客了。我又問，那你為什么還包呢？而且包得這么細心。這是包好了帶回家下給我妻子吃的。他說。

這倒真的讓我愕然了。一個在寒冷的街頭做了半夜生意的男人，在收攤之前想著精心包一碗餛飩帶回去給家里的妻子吃，這是一個多么愛妻的男人，他的妻子又是一個多么幸福的妻子。

餛飩下好了，小女孩端到我的面前。而我依然還沉浸在對這個幸福的家庭的想象里。我這才發現，這不是一個一般賣餛飩的小生意人，他的眉宇之間，有著深深的經歷和滄桑，他肯定是一個有著豐富閱歷的人。

我們攀談起來。果然，他曾經有過很輝煌的歷史。

1989年，他被強烈的南下風潮所感染，毅然辭職南下經商。他在大學里學的是經濟，這使他在全新的領域里如魚得水，短短幾年，他成為海南有名的房地產商，巔峰時期他的公司資產達數千萬元。事業上的如日中天，使得他無暇顧及家人，他的妻子、兒子、父母仍在山東的老家。他一年只是在到北方辦業務的時候才回家幾次，每一次也都是來去匆匆。但他在南方并不孤單，他多年不聯系的同學、朋友、老鄉，都找到了他，他們圍攏在他的身邊，使他倍感親情和友情的溫暖。他的身邊也有了年輕的女人，她們像崇拜上帝一樣崇拜他。有時他甚至把家都忘了，他覺得家庭對于他可有可無。他覺得自己的能力可以使他干成他想干的一切。這時正好有一個大項目，他幾乎沒有猶豫，就把全部資金都投進去了。

沒想到，半年后這個項目失敗了，他不僅把近十年積累的幾千萬都賠了進去，還欠下了幾百萬的債。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那些圍攏在他身邊的人都無影無蹤了。他與那些經常找他幫忙的人聯系，可他們對他避之惟恐不及。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也有人主動找他，那都是向他來討債的，他體會到了走投無路的滋味。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妻子帶著他的父母和兒子千里迢迢地來了，他們還帶來了他這些年給家里的幾乎所有的錢，妻子說，能還多少就還多少，其余的我們回家慢慢掙了再還人家。

那次，他平生第一次哭了，他在那一刻才幡然頓悟，只有家庭是人生永遠的港灣。他回到了老家，他從他家祖傳的賣餛飩開始做起。他說，我從這個港灣出發，再遇到狂風惡浪也無所畏懼。

我說，你每一天都在最后給妻子包餛飩嗎？他說，是，這是我給自己立的規矩，我希望每一天都提醒自己，永遠都不要忘記自己的背后是永遠的不凍港。

吃完餛飩離開那個小鎮，拐過一個街口，就望到我家的窗口了。望著那個泛著橘黃色燈光的窗口，我感覺它從未像今天這么溫馨，這么祥和。

摘自《周口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