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強等
我在蘇聯參加授銜
方強
1955年9月,中央軍委決定為我軍全體官兵進行授銜。這是我軍歷史上第一次授銜。我是遠在異國他鄉的前蘇聯列寧格勒聽到這個消息的。
1953年,我從中南海軍,即今海軍南海艦隊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的位置上調到北京先任海軍副政委、后任副司令員。負責領導海軍潛艇、航空兵和院校工作。在海軍領導崗位上,我深感要干好海軍;必須要具有現代海軍的理論知識和領導能力,中國海軍要建設發展,應當向國外學習,而當時蘇聯海軍是比較發達和先進的,同時中蘇兩國又是友好國家,因此經蘇聯駐海軍總顧問的推薦,我向彭德懷元帥提出去蘇聯學習,得到了他的批準。195S年夏。我進入了蘇聯海軍最高學府伏羅希洛夫海軍指揮學院學習,中國海軍一批領導干部去蘇聯軍事院校學習,當時是沒有軍銜的,在那個學院里的蘇聯軍人和外國學員都是佩戴軍銜的,說實在的,當時感覺我軍在一些形式上與他們是有差別的,一聽說我們馬上也要授銜了,心情真是挺激動的,最突出的感受就是你們外國軍隊有的我們也有,中國軍人并不比你們缺少什么,穿上制服,戴上軍銜照樣威風。
1956年2月13日,我同時接到了兩個請柬,一個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駐蘇聯大使館武官處的,上面寫著:“奉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國務院總理及國防部長命令,訂于一九五六年二月十三日十七時在列寧格勒軍官之家舉行授勛、授銜典禮,由聶榮臻元帥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國務院總理及國防部長,分別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在中國人民革命戰爭時期有功人員以勛章,及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官以將官、校官、尉官軍銜。請屆時參加接受軍銜。”另一個請柬是聶榮臻元帥署名的請柬,上面寫著:“訂于一九五六年二月十三日十九時在列寧格勒軍官之家舉行慶祝授勛、授銜酒會。請屆時光臨。”2月13日下午,上完最后一節課,我們開始整裝,擦亮皮鞋,換上中國式的軍銜服,乘車前往列寧格勒軍官之家。
我記得前來接受授銜的我軍在蘇聯學習的陸海空三軍各級干部有近百人。我們榮幸地見到了聶榮臻元帥。具體組織這次授銜儀式活動的是中國駐蘇聯大使館武官處,前來參加我們授銜儀式的還有蘇聯軍隊的負責人,其中有一位炮兵元帥。
授銜儀式上駐蘇聯武官韓振紀中將宣讀了命令,聶榮臻元帥將勛章一一發到我們將官手中,接受這次授銜的中國將軍有不少人,其中有在蘇聯海軍指揮學院學習的,有在蘇聯海軍工程學院學習的,有在蘇聯裝甲兵、炮兵學院和軍事醫學院學習的同志,軍兵種的同志我已記不得有誰了,我只記得海軍的一些同志。
這次授銜,我作為海軍副司令被授予了海軍中將軍銜,榮獲一級八一勛章,一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獲得這三枚一級勛章的條件是紅軍時期為師以上干部,抗戰時期為旅以上干部,解放戰爭時期為軍以上干部。我符合這三個條件。與我一起在蘇聯學習的海軍副政委劉道生,也被授予海軍中將軍銜,同時也獲得三枚一級勛章。此外還有劉華清、朱軍、易耀彩、劉中華等同志被授予了海軍少將軍銜。被授予大校軍銜的有趙匯川、袁意奮、陳允中、高立中等。下午7時,授勛、授銜完畢,駐蘇聯武官處開始舉行酒會,記得我們喝的是國內帶來的茅臺酒。聶榮臻元帥頻頻與我們干杯表示祝賀。在異國他鄉,我軍舉行的這個授勛、授銜儀式,照樣是隆重、莊嚴和熱烈的。從那一天起,我們都穿上了統一制式、佩戴軍銜的中國式軍裝了。中國軍人以新的形象出現在世界上。
說句心里話,授銜后,我并沒有感到自己多么榮耀,更多的是感到了肩上的重任。當時,我們國家還很窮,國力還不是那么強大,自己覺得從今以后更應當全力以赴努力學習和工作,為祖國為軍隊貢獻自己的力量,軍銜在肩,這是黨和人民給予的重擔。
我想到了在革命戰爭時期犧牲的戰友們,他們沒有活到共和國誕生的時候,更沒有得到什么職務和軍銜,我的許多在戰爭時期的領導和戰友,如果活到授銜的那一天,他們都一定是赫赫有名的將軍。而他們沒有得到,但他們均為共和國奉獻出了自己的一切。
我想到了1936年在紅軍西路軍征戰的歲月,當時我是紅九軍的宣傳部長,我的軍政委陳海松,當時是紅軍中最年輕的軍政委,他活著最起碼要被授予上將軍銜,可是他在帶領我們紅九軍在河西走廊與敵人大血戰時犧牲了。與敵血戰時我曾被敵人擊傷,軍政委陳海松曾下令一個連反沖鋒把我從敵人手里奪回來,如今他犧牲了,而我活著。我今天的生命和榮譽,可以說是我的政委和戰友們給予的。
我想起皖南事變,想起與我同時期參加革命的湖南平江籍的老鄉,那次事變,光平江籍營以上干部就犧牲了近百人,他們活著一定有一批共和國的將軍啊。
我還想起戰爭年代,那些曾冒著生命危險支援我們的人民群眾,想起1933年當我負重傷后,那些,女赤衛隊員抬著我,爬了近百里山路把我送到了醫院的情景。革命勝利后他們照樣還是工人農民,他們是無名的英雄,我們的榮譽和地位是人民群眾給予的。光榮屬于他們。
更使我難以平靜的是每當我看到當年犧牲在戰場上我的戰友們留下的妻子們,我就難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我看到她們就想到她們都是沒有了將軍的夫人啊,而我是有夫人的將軍。先烈們和他們留下的夫人們都是共和國最大的功臣,他們的光榮比山高比水長。
我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所得到的榮譽和地位都是黨和人民給予的,都是革命先烈給予的,要珍惜他們給予我們的一切,我們肩負的不只是榮譽和地位而更是前輩和先烈的囑托。應當將這一切努力化做前進的動力,化做責任和使命,繼續為黨和人民。為國家和軍隊努力奮斗。
1955年授銜至今已有半個世紀了,當年我44歲,如今已96歲了。我這個老兵早已卸下了戎裝。但我軍的宏偉事業在繼續發展前進,我衷心希望一代一代的全軍將士們,不忘我軍的光榮傳統,珍惜黨和人民給予的榮譽,不辱使命和責任,將我軍的革命化、現代化建設推向輝煌。
方強原名方鰲軒。湖南平江長壽街人。1912年生。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27年轉入中國共產黨。1928年參加工農革命軍。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榮獲一級八一勛章,一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1988年榮獲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
在南京參加授銜、授勛
沈啟賢
1955年我榮幸地被授予少將軍銜和共和國第一批軍功勛章三枚(三級八一勛章、二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這應是我終生的榮譽。當年隆重舉行授銜、授勛典禮的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
1955年11月26日,我收到兩份參加授銜、授勛典禮的大紅金字請柬:
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總理命令,訂于一九五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上午八時在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授銜、授勛典禮。由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劉伯承元帥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總理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官將官軍銜,請屆時參加,接受軍銜。
南京軍區
一九五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奉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命令,訂于一九五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上午八時在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授銜、授勛典禮,由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劉伯承元帥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在中國人民革命戰爭時期有功人員第一批勛章。請屆時參加。接受勛章。
南京軍區
一九五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同時我還收到陳毅元帥以個人名義為慶祝授銜、授勛典禮而訂于1955年11月30日舉行酒會的請柬。其請柬和信封都是用民間表示喜慶的喜鵲團錦花紙,非常雅致。所有請柬背面都貼有注意事項的字條。為了使參加典禮的同志了解整個典禮情況,典禮秘書處還隨請柬附送一本特別印發的《南京授銜、授勛典禮須知》(內容包括日程排列、授銜、授勛典禮程序以及典禮、酒會、晚會、著裝等須注意的問題和勛章佩戴位置的圖示),工作十分細致,也可以看到共和國這第一次為開國功臣授銜、授勛典禮的隆重和氣派。
當時我是南京軍事學院空軍系主任,奉命創建空軍系。從朝鮮戰場調回國內、從陸軍改行空軍、從戰斗部隊轉到軍事院校、從戰火紛飛的戰場轉到和平環境的城市,才兩三年。一切都很新鮮,都要學習。此時收到參加授銜、授勛的請柬,心情非常激動。我想到共產黨領導的紅軍——八路軍——新四軍——人民解放軍幾十年來所走過的不屈不撓的艱苦歷程;想到多少英雄、烈士為這支部隊的正義目的前仆后繼、流血犧牲,才終于勝利創建了共產黨執政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歷史成就;今天我們從戰火中誕生的共和國百廢待舉,需要建設、需要發展、需要前進。因此我認為黨中央和國務院決定為人民解放軍實行軍銜制的英明決策,將使這支勝利之師從野戰軍發展成為正規化、現代化的國防軍。為在中國人民革命戰爭時期有功人員授軍功勛章,也是正規軍隊必須有的賞罰制度。因此我不僅為個人參加授銜、授勛感到光榮,也為人民解放軍向正規化、現代化進軍感到興奮。
全軍實行軍銜制的準備工作,中央早在兩三年前就已經啟動。據說制定各級軍銜的評定條件非常嚴格,將官必須是紅軍,少將必須是在解放戰爭期間任正職師長三年以上的指揮員;每個高級干部都要由上級黨委做詳細的德才簽訂;戰功統計也十分認真。1953年南京軍事學院黨委對我的鑒定,功過都寫得非常具體客觀。甚至我1951年在志愿軍主力部隊三十九軍任職參謀長期間,軍委電報調我到志愿軍總后勤部任參謀長,我因不愿離開戰斗部隊而回電“請求收回成命”的錯誤(彭老總在志愿軍司令部見到我時只批評了幾句,沒有給我處分),也都寫上了,現在看到鑒定書深感慚愧。我上世紀30年代初在舊軍隊當排長時,受思想進步的教官影響而自覺秘密開展兵運活動;1935-936年與幾個戰友先后組織兩個連起義參加紅軍后,參加過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抗日、解放(遼沈、平津、渡江大決戰)以及抗美援朝戰爭。歷次戰爭期間,我都是前線營、團、旅、師、軍指揮員,有過一些戰功。但由于我不是中央紅軍,沒有參加過二萬五千里長征,又多年來都被視為舊軍人出身,加之我有個性,決不迎合,敢講真話,敢對上級提意見,因此我一直估計自己只能授大校軍銜。當得知被授少將軍銜時,我深深感受到黨中央對革命者一視同仁的胸懷。
1955年正式舉行授銜、授勛典禮是分階段進行的。首先是由國家主席毛澤東、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在北京中南海親自為元帥、大將隆重舉行授銜、授勛典禮。然后,由幾位元帥奉命代表中央分別到各大軍區所在地為將官軍官和有功人員授銜、授勛。當時的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南京軍事學院院長劉伯承元帥奉命代表中央,為南京軍區(華東地區)海、陸、空部隊、軍事機關、軍事院校的軍官、將官授銜、授勛。由于這是一個新鮮事物,誰都沒有經歷過,因此在典禮前一天,安排所有參加典禮的軍官將官和受領第一批勛章的人員,都要到南京人民大會堂預習典禮儀式;要求大家均按規定著裝,進入會場后脫帽、按照圖示的位置入座。
1955年11月29日是人民解放軍值得紀念的日子。這天,南京大會堂內外軍警警衛森嚴。上午8時前,南京軍區被授銜、授勛的軍官將官都已提前入場。我們都是按規定穿1953年發的呢軍服,戴大檐帽,佩戴軍徽和胸章,穿1955年發的黑色松緊口皮鞋(入場時,來賓和將官的帽子留放在自己的汽車上)。我們將官是按橫排座位一排就是一組。我在規定的座位就座后,看到主席臺后墻上懸掛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和軍旗,臺前上沿懸掛著“隆重舉行中國人民解放軍授銜、授勛典禮”的大紅橫幅會標,會場布置莊嚴肅穆。將宮都正身肅坐,等待自己即將獲得的榮譽和最高獎勵。
8時整,身著威武、氣派的元帥服的劉伯承元帥蒞臨會場,南京軍區首長發出立正口令,全場起立;劉元帥及主要來賓登上主席臺就座后,聽口令坐下。司儀宣布:“南京授銜、授勛典禮開始,奏國歌。”全體自動起立。此時我心情激動。不僅為人民解放軍輝煌的勝利歷史感到驕傲,而且為人民解放軍的未來構想了一幅光輝的圖景。國歌奏畢、全場坐下后,司儀開始宣讀“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周恩來總理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官將官軍銜命令”。接著宣布:“由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劉伯承元帥代表國務院周恩來總理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官將官軍銜”。然后開始唱名,聽到唱自己的名字時,本人起立答“到”。每一組最后一名唱完,便由韁長率領列隊登上主席臺,走到規定地點面向劉元帥。劉元帥從第一名起,依次雙手授予命令狀,并與被授銜人握手,被授銜者亦用雙手接受命令狀,并行立正注目禮。待最后一名接受命令狀后,這一組就在向導指引下去后臺更衣室,憑更衣證領取更換新軍服(舊軍服放進新軍服的空套袋內)。更衣完畢后,全組列隊回到會場時,全體將官都已穿著領邊和袖口都繡有金絲花邊、雙肩戴有星數不等的金色肩章的深藍色西式將軍禮服,英姿勃勃,神采飛揚(記者形容)。授銜完畢后,休息10分鐘。然后宣讀《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彭德懷部長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官校官軍銜命令》。由于校官軍裝、肩章趕制不及,故只宣讀命令。以后再補發新軍服和肩章領章。于是,第二次休息10分鐘后,便接著舉行授勛儀式。
司儀宣布:宣讀《中華人民共和國毛澤東主席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在中國人民革命戰爭時期有功人員第一批勛章命令》、宣布由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劉伯承元帥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毛澤東主席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在中國革命戰爭時期有功人員第一批勛章。然后開始唱名授勛。除12位上將為一組另坐一處外,其他仍按每一橫排為一組,列隊有序地登上主席臺,接受劉伯承元帥代表毛主席授予的勛章。授勛儀式與授銜相同,但被授勛人員回到自己的座位后,可以互相幫助在禮服胸前按圖示掛勛章。待全部授勛完畢,司儀宣布“禮成”、“奏樂”:“前進、前進、前進,我們的隊伍向太陽……”的《勝利進行曲》軍樂奏響,全體起立。待劉伯承元帥率領主席臺上的首長離場后,全場喜形于色的將
官、校官才按軍階次序先后離開會場。
我記得當天下午在南京飯店舉行了有當地黨、政、軍領導出席的慶祝中國人民解放軍授銜、授勛典禮的盛大雞尾酒會,全部被授銜、授勛人員和來賓的夫人都被邀請參加,盛況空前。晚上還舉行了晚會。
抗戰時期新四軍司令員、原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軍(即解放戰爭時期的華東軍區)司令員、建國初期的國務院外交部部長陳毅元帥,為慶賀解放軍實行軍銜制,于典禮次日下午,以個人名義在南京飯店宴請被授予將官軍銜的老部下。他致賀詞說:“今天向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做出過重大貢獻的同志們授銜、授勛,是授予每位將軍以終身榮譽……”這句話語重心長,幾十年來我都沒有忘記。
沈啟賢陜西漢陰人。1912年生。1930年參加西北軍,1936年起義參加陜南抗日義勇軍,1937年編入中國工農紅軍,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
授銜的回憶
彭富九
1955年9月初,我到中央黨校帶職學習。國慶節前接到通知,要求我在9月29日(或28日)到中南海參加授銜儀式。那天單位派華沙小車送我去的。
授銜儀式在懷仁堂舉行。我們那批是少將專場,約一二百人,上午9時前進場,對號入座。授銜儀式由政務院秘書長習仲勛主持并點名,他叫到誰,誰就上臺領取證書和勛章。第一位被叫到的是汪東興。我正隨大家一起鼓掌時,沒想到第二個就叫到我。我走到主席臺上,周恩來總理親手向我頒發了授銜證書和三枚勛章。
返回座位的時候,我看到鄧穎超在觀眾席指著我對身邊的人說:你們看,彭富九這個小鬼也成將軍了!那年我37歲,在老一輩革命家眼里還是年輕后生。以后查資料得知,在1955年的少將當中與我同歲或略小一點的共有三十幾位。
被授銜的同時,我們都領到一個寫有號碼的字條,是到禮堂內的一側領取將軍禮服的憑證。禮服裝在一個紙盒里,已經別上了肩章。當晚,我穿著將軍禮服,偕妻子周博雅參加了在懷仁堂院子里舉行的雞尾酒宴會,大家都興高采烈,互相握手慶賀。那天我的妻子格外高興,因為家里出了兩個將軍——她的父親周士第被授予上將軍銜,丈夫被授予少將軍銜。
1955年國慶節那天的《人民日報》頭版公布了第一批授銜名單,總參三部僅登出了李濤(上將)和我(少將)的名字。因為三部還有幾位批準被授予少將軍銜的同志沒有見報,我誤以為有什么變化,感到有點意外和不安。一打聽才放心,他們的授銜儀式另外舉行,好像是在國庚節之后。
1955年實行軍銜制,是貫徹軍官服役條例,實現軍隊正規化建設的重要舉措。在三部,干部的定級評銜由李濤同志主管,并以干部部門為主組成一個專門班子進行這項工作。因所屬部隊紅軍時期和抗日戰爭時期入伍的同志多,有些單位的級別尚不明確,所以難度較大。我當時主持業務工作,雖然沒有參加具體的定級評銜工作,但也了解當時的評定原則:首先是考慮干部現任職務、資歷、功績和德才表現,然后還要報到總干部部進行綜合平衡。記得李濤同志對我講過:“如果都按軍級授少將軍銜,三部的將軍太多,總干部部恐怕難通過。”最后的評定結果是,我和其他6位紅軍時代的同志被授予少將軍銜,而其余二十多位老紅軍分別被授予了校官軍銜,甚至個別在基層工作的老紅軍還被授予了尉官軍銜。被授予大校軍銜的部分同志在1951年晉升為少將。
軍隊首次授銜時,有不少主動讓賢的事例。比如我的直接上級李濤同志就認為自己授上將銜高了,主動向總干部部提出要降下來。在戰爭年代,干部會因為部隊建制變化而出現級別升降,那時保存自己和消滅敵人是第一位的,大部分人都沒有怨言。1955年大家扛上了肩章,級別差距一下子都顯露出來,開始還有些不適應,個別同志認為自己評低了,許多年之后心情還不愉快。
國慶節后,李濤同志向單位的校官授銜,我從中央黨校回到部隊。主持了直屬機關的尉官授銜儀式。
有一位叫鐘其漢的老紅軍被授予了尉官軍銜。鐘其漢是江西人,長征路上冒著槍林彈雨把充電機一直抬到陜北,那部充電機現陳列在軍事博物館供人參觀。鐘其漢同志能吃苦,工作認真,到延安后積極投入大生產,為改善部隊生活做出不少貢獻,榮獲特等模范稱號。進城以后,他自知沒有文化,難以適應部隊的要求,主動提出轉業。后來因他生活困難,我們又重新在部隊為他安排了工作,任后勤部門的一個副科長。雖然軍銜不高,鐘其漢依然忠于職守。認真完成倉庫保管工作,既沒有怨言也沒有什么豪言壯語。大家都很尊重和信任這位“鐘科長”,因他種莊稼是把好手。所以又親切地稱他為“鐘老漢”。我們兩家相距不遠。他把自己種的果蔬拿來給我嘗鮮,我家省下的票證也常給他使用。兩家孩子是要好的朋友,經常一起玩耍。
在中央黨校,我是研究班支部第一小組的學員。小組里有霍士廉(組長)、謝富治、閆紅彥、白棟材、薛迅、武漢市委何書記(名字記不得了)、楊靜仁和我,共8人。因為國慶節授軍銜時,謝富治和閆紅彥被授上將軍銜,我被授少將軍銜,所以黨校副校長楊獻珍開玩笑說:“你們組是一個兵團司令部,有上將司令員,上將政委,少將參謀長。”黨校同期學員中也有獲將軍銜的,不過我們這個組將軍比較集中,所以在黨校被戲稱為“兵團小組”。
被授銜之后,永新的鄉親們紛紛來信祝賀,自己也感到光榮,但沒有任何功成名就的感覺,原因之一是想起了戰爭年代已經犧牲的同志和已經離開部隊的老領導。比如曾希圣和曹祥仁同志,他們長期擔任軍委二局的領導,做出過巨大的貢獻,如果他們還在軍隊任職,軍銜肯定會比我高。還有一個原因是我長期在總部機關工作,在那些戰功顯赫的將領面前,我還屬于小字輩,沒有任何驕傲的資本。所以,榮獲將軍稱號對我來說除了感到光榮之外,更重要的是一種鞭策,唯盡心盡力把工作做好,不辜負黨和人民給予的信任和榮譽。
岳丈周士第是黃埔一期的,作風嚴謹,注重紀律,恪守“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則,因同為高級干部,所以我們之間也不例外。1955年授銜以后,我們成了一對“翁婿將軍”,而關系依然如故。新中國成立后,戰備、科研始終貫穿于我的日常工作之中,比戰爭年代頭緒更多,一年到頭也難得與他見上一面。我們級別雖有高低,但無隸屬關系,偶爾拜訪或相遇,雙方只談家事,托對方向熟人問好。周士第知道我單位的性質,所以從來不問我的工作。個別時候部門之間的工作聯系需要他出面,周士第也是從辦公室給我打電話。回想起來,我們之間唯一的娛樂活動也就是陪妻子回娘家時與他下盤象棋。
“文革”期間我受到嚴重沖擊,受壞人挑動的軍事院校學生把我劫持到軍校秘密批斗,家也被抄了。后來,學生們把勛章、肩章、照片等物品還了回來,惟有1955年周總理簽發的授銜證書不見蹤影。后來得知一名學生在大串聯時曾用這份證書冒充是我的孩子。如果他看到這篇文章,希望他能設法還給我——畢竟那是一份珍貴的紀念啊!
1955年被授銜的將軍大部分已經去世,聽不到“開國將軍”這類榮譽稱號了。我有幸聽到人們這樣的贊譽,但在我心目當中,“開國”這樣的詞匯,永遠屬于毛主席、周總理等老一輩革命家和朱德、彭德懷這些軍隊的元勛。
彭富九江西永新人。1918年生。1931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2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1933年由團轉入中國共產黨。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1988年榮獲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
責任編輯蘭寧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