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江 中國作協會員,曾發表散文多篇,出版散文集多部,現供職陜西省志丹縣委。
與其他農家孩子一樣,作為生在山里、長在山里的我,潛移默化、耳濡目染,從小就學會了農活。當時覺得極為平常,很是勞苦,并沒有值得回憶的地方。然而現在想起來卻是那么有趣,回味無窮。
割 麥
我的家鄉地處鄂爾多斯臺地南緣、陜北丘陵溝壑地帶。從自然條件和生產條件來講,不宜種植小麥。但是大集體的時候,為了接濟口糧,隊里還是種了不少冬小麥。
小麥往往種在力地條件較差的陡坡上,成熟季節一般為農歷的5月下旬至6月初,畝產大體為五、六十公斤。那時候,家家戶戶缺糧,有不少家戶頭年收獲的糧食到第二年四、五月份就基本吃完了,只能眼睜睜地等待著小麥成熟期的到來。
五黃六月,天往往很旱,小麥基本上還不到完全成熟的時候就被火辣辣的太陽曬干了。“六月六,新麥子饃饃熬羊肉”,人們口饞的再也等不上了。隊長一聲令下,全村男女老少手持鐮刀,扛了麻繩就去割麥。我們這些猴娃們趁學校放“忙假”,有時也加入到全村社員的行列,與大人們一起割麥;有時也跟在大人們后面在割過的麥地里拾麥穗。割麥是最忙、最累的活計,因為在這個時候,往往伴隨著冰雹的出現。如不抓緊收割,稍有不慎,就會遭到冰雹的襲擊。這樣臨到嘴邊的糧食就會付諸東流。所以割起麥來,人們格外賣力,中午都不回家,一刻也不敢怠慢。“龍口奪食”啊!
蔚藍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彩,火紅的太陽灸烤著大地,人們光著膀子,赤著腳,揮舞著鐮刀,雙腳踩在滾燙的黃土地上,火辣辣的痛。可是,不管汗水怎么流淌,無論黃土多么燙腳,大伙全然不顧,彎著腰,埋著頭,一門心思去割麥。臨近中午,口干舌燥,肚子咕咕作響,身子早已疲憊不堪,卻不能歇息,更不能回家。實在累的不行了,就仰起頭,伸伸腰,然后很快就彎了腰,繼續收割。大晌午,飯送來之后,一陣狼吞虎咽,稍作休息后,又操起了鐮刀。割了的麥子,留下鋒利的麥茬,一不小心踩上去,鮮血直流,痛得人淚花在眼眶中直打轉。更為勞苦的是背麥子。割下的麥子,用麥秸打了腰子,一大捆一大捆地扎起來,收工后背回打麥場上。強壯勞力往往背兩捆,婦女和弱勞力只能背一捆,忍著饑餓,從溝洼一步一顫地向山上爬去。待背上山巔后,早已精疲力盡了,便倒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有時還等不到爬上山巔就累得氣喘噓噓,雙腿打顫,只好等待別人來幫忙。個別體力差的,竟然昏了過去,連人帶麥捆從黃土洼上滾了下去。那活計,真是苦不堪言!記得有一次,我背著一捆麥子,爬到半山坡上,實在累的爬不動了,一氣之下,就將麥捆摔下溝坡,因此引來隊長和大哥的一頓責罵!
收 秋
春種秋收是農人們基本的生產生活規律,也是自然規律。不管收成好壞,都要收割。遇上好年景,每年農歷八月十五以后,秋的“成果,就出現了。漫山遍野,金黃的糜谷,金燦燦的玉米,紅彤彤的高梁,黑紅黑紅的蕎麥,圓鼓鼓的大豆,撐開地縫的洋芋,向人們展示著豐碩的果實。你看那農人們個個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一到收獲季節,人們依次開始割糜谷、剿高梁、掰玉米、刨洋芋、挽蕎麥、拔豆子,忙的不亦樂乎。收下的莊稼除玉米之外,一般暫時不往回背,收集在一起,是糜谷和蕎麥、豆子的,掄成掄子,一方面可以騰出時間抓緊收秋,另一方面為的是莊稼陰干,減輕背上的份量;而洋芋則在地下挖上一個大坑,埋了,等秋收完后,再慢慢往回運。
秋收完之后,往往就到了下霜季節。這時候農人們就考慮莊稼的碾打了。于是,便開始去山里背莊稼。為了爭速度、搶時間,每天早晨雞一叫就起來,扛上麻繩上山、下溝,趕天明后就能背上三、四回,吃罷早飯,繼續去背。半個多月后,山里的莊稼就基本運回到場上了。
打 場
莊稼背到場上后,下一道工序就是碾打,農人們叫它“打場”。
所謂“打場”,就是將莊稼均勻地鋪攤在場上。為節省體力,一般先由牛拉著的石轱轆進行轉圈碾壓;或者由人牽上牛、驢等若干頭大家畜進行循回踩踏。待碾壓和踩踏到一定程度,人們便拿起褳架,面對面排成兩行,一上一下有節奏地輪番捶打,這樣打起來有勁,效果頗佳。一輪打完之后,將上面的秸稈用鐵釵或木杈挑在一邊,將下面的糧食掃起來堆在一旁,然后將挑起來的秸稈再均勻地鋪在場上,繼續用褳架捶打。這樣反反復復,直至捶打凈為止。接下來便是是揚場了。“揚場”一般由上了年紀或有經驗的老農擔任“主角”,具體辦法是手持木锨,鏟起地上的糧食,使勁向空中揚去,借助風的作用,將比重輕的黃土、秕谷、草秸等雜物吹在一邊,而比重大的糧食全落在腳下。“揚場“時除了“揚場”人之外,還要有掃場的,二者配合默契。“揚場”者一旦將糧食揚起又落下來之后,“掃場”者就將那些耦斷絲連、與糧食分離不清楚的雜物輕輕掃去,直至揚干凈、掃干凈為止。
最使人難忘的是,糧食豐收了還要進行慶賀。慶賀的方式一般是打谷子吃糕,即將打好的軟糜子在碾子上碾了殼、去了皮,放在老磁盆里用冷水浸泡,浸泡漲后就用笊籬撈了出來,然后倒在碾盤上進行碾壓,用籮子籮下米粉,浸了適中水,用手拌起放在鍋里去蒸。蒸熟后揉成甜糕,或炸成油糕,全村男女老少一起來吃,預示著“年年有余”。
分 糧
“分糧”是農人們最為關注、最為激動的時刻。因為收秋、“打場"只是過程,而只有“分糧”、顆粒歸倉才是最終的結果和收獲。因而人們非常看重它、關切它。
每到分糧,全村幾乎男女老少全家出動,拿著袋子和繩索,來到場上。那時候,分糧一般按人勞“三七”比例計算,即以十為百分比單位,人口占三,勞力所掙的工分占七。分糧往往是用斗來量的,由會計算帳,隊長執斗。為了分的公平,先用斗將打下的糧食過了總數,然后按照村里的人口和工分,計算出每一戶應分的數量。會計坐在一邊,用算盤一戶一戶地算著,算出一戶叫一戶,這時隊長就挽了袖子,提了斗,一斗一斗地量著。在量的過程中,總是用手將斗面的糧食抹的平平的,生怕分的不公;而被分者,則提著袋子站在執斗人面前,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執斗人的手,看執斗人是否量的公平。分到糧食后,主人便喜滋滋地背回家中。有時候分好糧食后,天早已黑了下來,月亮從東山什上來,照的大地一片光亮。人們借著月色,背著糧食回家。那情景至今想起都是那么富有情趣,富有詩意!要是打下的糧食當天分不完,就將糧食堆成圓錐形,要么派幾個人守夜看護,要么臨走時在糧食堆上做上記號,以防偷盜。待次日,再接著分配。
責任編輯 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