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 木
我在北大的這么些年,如果問我在讀書方面受誰影響最大,答案似乎有些怪——汪曾棋。
1992年,在一個小房子里,江老頭仰著大頭,兩眼直指天空,似乎屋頂有一個洞通向更為五彩繽紛的世界。他偶爾咳嗽兩聲,想半天才說一句話:“有人問我怎樣成為一個作家?……我想,第一要逃課。”
“當初推薦我留校,朱自清先生就不高興,因為我老是逃課。”
聽眾一直很安靜。
但此后,同學們逃課果然成了家常便飯,我也是。逃課省下來的時間,感覺就像偷來的瓜果著實甜。那時候北大周圍一片農村,娛樂單調,大部分同學都是看閑書、聽講座、上圖書館,或者聽自己感興趣的課。
那時候圖書館二層南側有一間“中文系教師研究生閱覽室”,只對本科高年級以上的學生開放。我大部分時間都泡在那里,其中的一道風景是季羨林。季老每天一開館不久就準時坐在最靠近大庫的閱覽室東南角,安安靜靜地讀書。偶爾有熟悉的人給他鞫個躬,相互微笑一下,然后也迅速尋找自己的座位,各自安安靜靜地讀書。這里出現吳組緗、林庚等人的身影絕不奇怪,也許他們都來過,只是我不認得罷了。那里有幾架硬殼藍皮的文學類圖書,也許是對學生特別推薦,圖書館做了特別包裝的優質譯本。記憶里最多的是人民文學出版社“外國文學名著選譯”和上海譯文出版社“20世紀外國文學叢書”等,我讀了其中大部分部頭不太大的作品。
這就是我的文學啟蒙。用逃課逃出來的時間隨意泡圖書館,聽講座,當然也出去游逛。
畢業后我去見一些在高校教書的朋友,發現很多高校居然固定座位,固定晚自習,還一過11點就關閉大門。這樣的大學和高中有什么區別呢?無非多培養一些凡事必請示的好員工罷了。不過,這個社會的確更需要好員工,而不是有點獨立想法的人。從謀生的角度來說,北大給我的未必是好處,不過她給我的黑屋子掀起一角,我曾瞥過一個世界,應該是自由而尊嚴的。盡管還無力沖出去,但我可以向往著,甜蜜并痛地向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