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１０歲離婚

江　瑋

諾喬德·阿里今年10歲。她頭上包著黑色頭巾。身著黑色的阿拉伯女裝，深邃的眼睛，笑起來時有點怕羞。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的笑容來得很不容易。

兩年前，8歲的諾喬德被父親許配給了一名30歲的男子。結婚兩個月后，她因為不堪忍受丈夫的折磨，前往法庭提出離婚訴訟，后來實現了自己的愿望。這是也門歷史上第一起兒童婚姻訴訟。

8歲出嫁

諾喬德成親之前，和父母住在也門首都薩那的郊區。

也門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特別是農村地區，社會的運轉主要依靠部落維系。和大多數阿拉伯國家一樣，這里一夫多妻的現象比較普遍。在也門，沒有法律規定最低婚齡，那里以兒童新娘泛濫著稱。據說，像諾喬德這樣被迫嫁給年齡大她兩倍多的男子，在當地司空見慣，大約有52％的女孩18歲之前就結了婚。

諾喬德也難逃厄運。諾喬德的父親穆罕默德·阿赫達勒有兩個妻子，家里一共有16個孩子。雖然諾喬德家中生活艱辛，但她卻無憂無慮，能享受到和小伙伴們玩捉迷藏、拔河等游戲的快樂。

然而2008年的一天，諾喬德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一名男子法伊茲·諾喬德·塔默爾，找到了她的父親。不久，諾喬德被送到塔默爾的老家舉行婚禮。作為新婚禮物，諾喬德收到了三件新衣服和一枚價值20美元的戒指。婚禮上，她第一次見到了丈夫、送貨員塔默爾。因為常年風吹日曬，塔默爾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老。

對于這場婚姻，諾喬德的父親說，他完全是為了女兒好。首都郊區治安很亂，女兒隨時可能被壞人綁架。諾喬德的一個姐姐幾年前遭人綁架，后來被迫和綁架者成了婚。阿赫達勒說，他害怕悲劇重演。對于這樁婚事，他的初衷只是把諾喬德交給塔默爾，讓他撫養她長大成人。

“他答應在我女兒20歲之前不會碰她。”但事實并非如此。塔默爾很快失去了耐心，甚至一天都等不了。新婚當晚，塔默爾就要求和諾喬德同睡一張床。諾喬德極力反抗，趁他一不留神沖出了房間，最后還是被追上了。塔默爾狠狠扇了諾喬德一巴掌，隨后拳打腳踢，直到把她打暈過去，強行發生了性關系。

天亮醒來時，諾喬德忍不住放聲痛哭。她哭了一整天，從此害怕黑夜的來臨。“我懇求他不要睡在我身邊。但他說，不，我們要睡在一起。你父親已經答應我做你的丈夫。”

接下來的日子，諾喬德都過得提心吊膽，挨打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白天，諾喬德有時會走出房間，在院子里玩，但若是被塔默爾看到，便免不了毒打。諾喬德終日以淚洗面，驚恐萬分。

“我是來離婚的”

地獄般的生活，持續了兩個月。之后一天，度日如年的諾喬德被允許回家探望父母。在家中，她向父母哭訴塔默爾做的難以啟齒的事情。然而，父親竟冷酷地說：“我無能為力!”當諾喬德的堂兄聽說她有留在家中的想法后，甚至威脅她：“你要膽敢做出離婚那樣有辱門風的事情，我們會殺了你!”

在驚恐和絕望中，諾喬德選擇了勇敢面對。她暗下決心，一定要等待機會——永遠逃出去。2008年4月2日，看似尋常的一天，對于諾喬德來說，非常難得。諾喬德被派出家門買面包，這一刻是她等待已久的。她握著手里的錢，拼命向汽車站沖去，坐車到了薩那市中心。下車后，她又搭乘一輛出租車，讓司機直接把她送到了法院。

雖然諾喬德從沒有去過法院，但她從電視上知道，那里是尋找幫助的地方。弱小的諾喬德在法院門口徘徊，她有些迷惘，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法院不大，但人很多，律師、書記員和法官來來往往，從她眼前經過，但沒有人留意這個瘦小的女孩。直到午休時分，人群散去，大樓變得安靜，一名路過的法官才發現了她。這名法官叫穆罕默德·蓋姆，他問諾喬德：“你來這兒做什么?”諾喬德怯生生地回答：“我來離婚。”

也門著名人權律師莎塔·納賽爾主動接受了諾喬德的案子，無償為她辯護。納賽爾說：“對于諾喬德來講，這不是一段婚姻，只是被一個30歲的男人強暴了。”

最終，法院作出裁決宣布塔默爾和諾喬德之間的婚姻無效。

2008年9月，諾喬德重新回到了課堂，恢復了幾個月前被迫中斷的二年級學業。她說：“離開學校時，我才剛學會從1數到100，現在，我要學會如何數到100萬。”

事實上，對諾喬德來說，重返學校并不容易。有的學校曾拒絕接收她，原因是：“諾喬德結過婚，了解男女關系，會‘污染其他同學。”最終，一所離諾喬德家不遠的公立學校接納了她。

得到希拉里的贊賞

在經歷這場官司之后，諾喬德已經不再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也門女孩，她的名字出現在美國《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英國《衛報》等有影響的外國媒體上。非營利組織和好心人給她捐款，也有人表示愿意收養她，把她帶到國外生活。但諾喬德最終拒絕了這些好意，因為她不愿離開自己8歲的妹妹希法，她還是選擇回到家中，而她的父親則保證不會在她成人之前，再為她安排婚事。

2008年，諾喬德被美國《魅力》雜志評為年度女性，和她同時人榜的有時任美國國務卿賴斯、前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頓、奧斯卡影后妮可·基德曼等人。領獎臺上，她矮小的身影和稚嫩的臉龐格外引人注目。在聽到諾喬德的故事之后，希拉里說：“她是我見過的最偉大的女性之一。她的勇氣使她成為一個榜樣。”

是的，諾喬德的離婚，造就了歷史。她成為一個榜樣，賦予了那些和她有同樣經歷的女孩說“不”的勇氣。在她之后，也門又有兩位9歲和12歲的兒童新娘提出了離婚訴訟。也門政府也因此將法定婚齡從15歲提高到了18歲。

諾喬德說，最初她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感到羞愧，“但我現在已經走出來了。”她拒絕了心理醫生的幫助，她說經歷這些事情之后，她已經變得非常堅強。

當被問及，是否期待長大后遇見自己的白馬王子時，她眼里閃過一絲遲疑，果斷地說：“我不再考慮婚姻。”看來，不幸婚姻留下的陰影，很難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