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愚
2009年胡潤百富榜于10月中旬發布,至今英國小伙胡潤制榜整整十年。十年間,基于人力、技術、資本、政策,中國富豪群體不斷批量涌現,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那么,中國社會的財富觀十年間有長足的突破嗎?答案是沒有。
“共產黨國家有了資本家”——這是十年前胡潤制作的第一份榜單“1999中國50榜”(英文版)發布后,英國《金融時報》的話,《華爾街日報》的評論則是 “中國人終于找到了致富光榮的感覺”。排在這一年富豪榜前五位的分別是榮毅仁家族、劉永好家族、李曉華、吳炳新和黃宏生。盡管彼時胡潤并沒有清晰的章法,但榜單的符號意義遠勝過內容本身,中國商人們也開始打破禁忌,以富為榮并且有了主動“站出來”的沖動。不久后,中國內地的媒體也紛紛加入了關注富豪群體的陣營,《南方周末》稱:“從一個計劃經濟體向一個市場經濟體轉型,是我們這個國家最有前途的事業;富豪的誕生,正是這項事業的標志性景觀之一。”
2001年中國共產黨建黨八十周年大會上,江澤民把民企定位為“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者”,這是執政黨第一次承認民企的政治地位。此后不久,全國有近600位個體經營者和民營企業家相繼當上了“勞模”。可是這種歸屬感和興奮勁沒有持續多久,就被2002年坊間廣為流傳的一份關于中國富豪的納稅報告澆滅。
報告大體是說,中國當時每年流失的稅收有1000億元左右,“其中大部分被一些富豪收入私囊”。這使得中國企業界風聲鶴唳,胡潤在這一年的制榜也遇到了極大的壓力,有人上門恐嚇,有人勸他暫停。最后盡管相安無事,但中國富人們意識到了 “槍打出頭鳥”的中國邏輯不可能有所改觀,于是重新回歸“潛伏”狀態。
此后,2003年山西富豪李海倉被殺、河南富豪喬金嶺自殺,2004年資本梟雄唐萬新倒掉,2006年張榮坤被捕,直至2008年黃光裕被拘等事件,讓中國在一種疑惑、躁動和糾結的情緒中繼續著自己財富增長的神話。在這一過程中,人們逐漸習慣了富豪落馬,甚至習慣了“仇富”。
習慣仇富并不是一個階層對另一個階層的嫉妒、懷疑和怨恨那么簡單,而是整個社會的價值觀缺乏交集。長期以來,普通民眾、富豪群體和政府部門,他們各自的價值觀從來就像三層立而不交的“立交橋”,而不是一個相互勾連和交融的“三角體”。很多時候,企業家對上富豪榜的擔憂,首先并非出于自己的商譽是否能經得起客戶和投資者推敲,而是對有可能引起政府部門和銀行“特別關注”的忐忑;同樣,政府部門對富豪們的接納,往往首先出于對這一群體可為自己政績快速增色的欣喜,而無使當地民眾共嘗從財富盛宴中也能分得一杯美羹之考量。
常有人對胡潤說,你的榜單是“殺豬榜”啊。這其實是個偽命題,如果一紙薄薄的榜單就能把生猛的富豪拉下馬,要么是富豪本已風雨飄搖,要么是我們大大高估了榜單的影響力。前者如唐萬新,他是“2003年資本控制50強”榜單中的頭號大佬,一人掌控五家上市公司217億元的流通市值。而唐萬新出事后在受審筆錄中坦承:“從2001年起,德隆每天都有到期無法兌付的資金,導致客戶游行、以自殺相威脅、砸營業部等事件發生。”后者如黃光裕,2006年黃氏兄弟就被傳出受調查的消息,但很快風平浪靜,甚至2008年10月還鏗鏘地第三次成為“中國首富”。
富豪們有時也有不同形式的 “苦衷”,無論是真苦衷還是假苦衷,關鍵是,當有富豪落馬時,富豪自身、政府部門和普通民眾等各利益群體同樣鮮有碰撞和產生交集的機會——知情者永遠是極少數,社會的仇富情緒在混沌狀態下愈演愈烈。
社會學家孫立平說,中國“斷裂社會”的結構正在形成。立而不交的“立交橋”式財富觀無疑是一處甚為貼切的注腳。有人說,走出這種局限性的唯一辦法仍是走技術創新路線而非在政商邊界見縫插針。可是,最近在一項對比亞迪創始人王傳福成為2009年中國首富的網上調查中,70%的參與者 “感覺王傳福會落馬”——我們應當責備問卷設計者的“不懷好意”,還是感喟普通民眾仇富心理的習慣已成自然呢?(編輯/張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