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木棉花

阮小青

一

初識李小暖，是在高四上第一堂課前的3分鐘。

那天，我特意提前一個小時到了學校，就是為了霸占教室中的“一席寶地”。老爸花了4000塊錢送我來這里復讀，當然得“物超所值”，找一個可以隨時被老師關注到的絕佳地理位置。

等到整個桌子的抽屜都被我的書塞滿后，我扭過頭開始欣賞窗外大朵盛開的木棉花，腦中幻想著高四獨占一桌的豪氣場景。

“哎呀!累死我了!”正當我沉浸在幻想當中時，身后傳來一陣“獅子吼”，接著啪的一聲，一個大書包扔在我桌上。我回過頭，一下子愣住了，眼前這個“袖珍娃娃”真是“獅子吼”的制造者嗎?也就是在電光火石之間，我回過神來，用手指指抽屜，示意她這里已經有人坐了。可“娃娃”仍然自顧自地將我另一半抽屜里的東西拿出來，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我旁邊。我有些不爽了，語氣也有些不客氣：“大姐，教室里這么多空座位你干嗎不去坐，非得跟我爭這一張桌子?”

她頭也沒抬地回答我：“大哥你也太貪心了，第一排這么好的位置，你想獨占呀?還有，我紅潤的臉看著像大姐嗎?我叫李小暖!”

美夢被她喚醒，我只覺得心里堵得慌，世上竟然還有如此自作多情的人，哼!

“娃娃”在課桌上作了個標記當作“三八線”。我無奈地看著她在我面前張牙舞爪，侵占我的地盤?！袄钚∨?。你真打算用這種古老的方式向你的同桌‘宣戰嗎?”她瞪了我一眼，說：“這算便宜你了!像大哥這種愛占小便宜的人，就應該坐在地板上聽課，要多寬敞有多寬敞!”

我一個大男生，總不至于為了一張桌子，和一個小女子在教室里大吵大嚷吧，于是，自嘲道：“‘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孔老夫子，今天我算是明白了?！边@樣一想，心里總算舒坦了點。

不過，“李小暖”，好奇怪的名字，一聽到她的名字，我就會想起那大朵大朵如柔云般開得火紅的木棉花。

“木棉花?算了吧!這么不好惹的厲害角色，是個仙人球還差不多!”我搖搖頭，趕緊將木棉花這個美好的意象跟李小暖剝離開來。

二

第一次高考我失敗了，失敗的代價是老爸將浸滿了汗水的4000塊錢交到了學校的財務部。

4000塊錢意味著什么?我私下算了一筆賬，老爸的那輛人力三輪車，生意好時，一次可以拉上4個人，每次拉上5公里，收入4塊錢，老爸需要拉著4個人走上5000公里，才可以換來這4000塊。4000塊，可以給患風濕病的老媽買上兩個療程的藥，可她寧愿吃炒黑螞蟻的偏方，也不肯花錢去買藥。正因為如此。我珍惜著手里的每一分錢，學習也異常努力，我想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老爸、老媽。

每次上食堂打飯，我都盡量磨蹭到最后才去。我之所以晚去，一是因為我不想看到其他同學見到我碗里寒磣的菜葉時流露出的或同情或不屑的神情：二是因為去得晚了，就只剩下不太好的素菜，沒有其他選擇，我就可以很好地控制住舌頭“流汗”的沖動了：三是這時食堂的大師傅為避免剩菜。都會分外慷慨，狠狠地舀上一大勺菜，結結實實地放進我的飯缸里。每次飯后，我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都會為自己的小聰明暗自得意。

我與“娃娃”也算是相安無事地過了半個月，彼此誰也沒有越過那條“三八線”進入對方的領地。

不知怎么的，“娃娃”最近老嚷著減肥。就她那身板，再減都要成硬紙片了，真搞不懂這個女孩子。每到吃飯時，她都顯得很痛苦，用祈求的眼神望著我，說：“大哥，為了讓可惡的脂肪遠離我，你就做做好事，幫幫我吧，你可不能嫌棄哦!”然后她細心地將菜里面的肉挑出來，也不管我接不接受，越過“三八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它們送到我的碗里。真是個難纏的丫頭!每當這時，我也就默認了她的越界。我一邊讓舌頭上的味蕾充分享受肉味的鮮美，一邊口齒不清地責備她：“為啥你總嚷著減肥還總買肉，浪費!真是讓倆錢兒燒的……其實你一點也不胖……”話說到這里，“娃娃”就會莫名其妙地笑起來，不知是被我丑陋的吃相逗笑了，還是因為我夸她苗條。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就像，就像……紅艷艷的木棉花!

三

交往多了，“三八線”也形同虛設，她也越來越過分了，總是嚷著要我幫她輔導她最頭疼的數學。第二次模擬考試，我依舊是班里的第一名，“娃娃”卻還是堅守著連老師都難以攻克的“后進生堡壘”。盡管我已經很仔細地給她講解三角函數和排列組合了，可她還是錯得一塌糊涂?？粗脑嚲砩蠞M是紅色的叉叉，我恨不得用筆狠狠地敲她的榆木腦袋。

有同學跟我倆開玩笑說：“你們這對同桌真有意思，學習成績和家庭條件完全成了反比例函數!”“你說什么啊，欠揍啊?”班上又現“獅子吼”的威力，唉，哪像個女孩子啊!

星期五班會課上，班主任說：“學校現在出臺了一項新政策，在模擬考試中連續兩次進入班級前三名的學生，學校將獎勵2000塊錢；在高考中進入前三名的學生，學校另有獎勵!到目前為止，咱班符合條件的只有張翔一人，希望張翔再接再厲……”

“真是后悔死我了，早知道有這么好的事，我就應該努力學習。看來這輩子獎學金是與我無緣了，不過大哥是我的同桌，你拿到我也沾光了。”“娃娃”用胳膊肘使勁頂我的手。

我狠命地捏了一下腮幫子——疼!這么說。我不是在做夢啦?誰說天上不能掉下餡餅來?我未來幾個月的生活費都不用愁啦!想到這里，我鼻涕泡都美出來了!

兩個月后，我的高考成績毫無懸念地位列班級第一名，順利考上了重點大學。離開學校前，我去拜訪班主任?！袄蠋煟夷苡薪裉?，多虧了您和學校的領導……”“其實，你最應該感謝的是李小暖，她知道你家里特別困難，就說服她爸爸用她的零花錢以獎勵的名義資助你，我只是配合了一下而已。李小暖說，你要是有了這些錢，就可以沒有后顧之憂、全力以赴地迎戰高考。你果然沒讓我們失望!”

飛揚的木棉花在我的視線中逐漸模糊。啊，李小暖，我終于知道，為什么一聽到你的名字，就會想起那大朵大朵如柔云般開得熱情濃烈的木棉花了，因為你就是一朵給我帶來溫暖的木棉花啊!

摘自《演講與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