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財產公示緣何如此“羞澀”

董　彥　何　晶

編者按：

2009年初，一個因為遙遠而很少被人提及的城市——阿勒泰卻頻頻出現在全國的報紙和電視中，而和這三個字聯系在一起的，是“縣(處)級領導干部財產申報表公示”，這被稱之為中國官員財產申報制度建設上的破冰之舉，而由阿爾泰地區紀委、監察局和預防腐敗辦公室制定的總共8章23個條款的《規定》，也被人譽為中國建立官員財產公開申報制度的“良好范本”。

在我國，有關實行財產申報制度的討論、呼吁、爭論已經有10多年了，但沒有人敢說這項制度肯定可以在我國得到實行，特別是完完整整的實行。而2009年以來，阿爾泰、慈溪、瀏陽三地先后的破冰嘗試，卻給我們帶來了可能和希望，讓我們看到：原來這項制度的推行并沒有那么可怕、并沒有那么困難，也不存在什么條件不具備、時機不成熟之說。

但阿爾泰等地區的“廉政風”是否能夠長久的“吹”下去，甚至“吹”到中國更多的地區？我們距離全國范圍內的官員財產公示制度還有多遠？現在的財產公示所限官員的級別尚較低，是否有“只打蒼蠅，不打老虎”之嫌？財產公示的級別范圍是否有難以突破的“上限”？

對此，本刊采訪了幾位專家和官員，將他們的看法一一陳列，供讀者參考。

侯欣一第十一屆全國政協委員、南開大學法學院副院長

我對阿爾泰等地區在今年年初推動的官員財產公示制度的做法持支持態度，這種破冰的膽略值得肯定，其中一些經驗也值得我們思考和借鑒。但我同時也認為，對阿爾泰地區嘗試的預期我們不要估量太高。因為要真正建立官員財產申報制度，必須要從國家立法層面入手，而不是僅僅依靠黨內文件，尤其不是地方的黨內文件就能解決了的。中國是一個統一的國家，對全體公務員的規定應該是由國家法律來完成的。

針對官員財產公示制度在中國的建構，我持積極樂觀的態度，原因有三：其一，經過這么多年的發展，大家對制度構建社會的作用已經有了非常清晰的認識。過去我們對待腐敗問題比較看重道德教育和事后嚴懲，而如今，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接受了制度是預防腐敗的前提條件，大家認同了國家如果沒有良好的制度做保證，想要正常運轉是不可能的。這一變化很重要，它意味著整個社會對腐敗問題的注意力已經從過去的事后懲戒延伸到源頭的制度建設層面。其二，整個社會民眾對該制度的呼聲越來越強烈：從媒體鋪天蓋地的關注報道，到網民數量龐大的跟帖討論，再到學術界的積極建議，都顯示出了社會對官員財產公示制度的關注。其三，當前，腐敗對執政黨地位和社會良性發展的威脅已經顯而易見，大家已經意識到解決腐敗問題目前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在這種情況下，國家最高決策層會保持自己選擇的理性。我認為，一些官員的阻力在決策層的決心面前就會顯得次要了。

個人認為，建立官員財產公示制度的技術性問題幾乎不存在，國外有近百個不同社會類型和發展階段的國家都有這種制度，要想借鑒這些制度并不困難。這主要還是要看最高決策層下決心的程度。此外，由于我們整個社會層面的制度建構目前不是太理想，因此，想要真正發揮官員財產公示制度的效用還需在金融監控制度、媒體輿論監督制度的建構上增加力度。

任建明 清華大學廉政與治理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市紀檢監察學會副會長

《中國報道》：您對阿爾泰等地從今年年初開始的官員財產公示這一舉措怎么看？

阿勒泰等幾個地方的官員財產公示實踐舉措對于在我國推行官員家庭財產申報制度具有開創性、示范性、實質性和突破性的意義和作用。盡管他們的工作還在試點之中，也存在這樣那樣的不足，還難免遭受挫折甚至以失敗而告終，但其閃光點是不容否認的。之所以說他們的實踐具有開創性、示范性、實質性和突破性，集中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一是，從遙遙無期到看見希望曙光；二是，從不公開到公開；三是，從收入到財產；四是，從個人到家庭。

《中國報道》：有人提出，現在的財產公示所限的級別尚較低，有“只打蒼蠅，不打老虎”之嫌，您對此怎么看？

這顯然是個大問題。目前作為地方實踐，可以從地方的中層官員開始，但如果能有地方一級的最高層官員進入實踐，也具有重大的示范意義。從阿勒泰等幾個地方目前的實踐來看，在這點上都還沒有突破。但我們有理由相信，帶有這種突破創舉的地方是一定會出現的，而且不會太遙遠。瀏陽提出的干部管理權限問題是個理由，但也不能完全站得住腳，更不等于說地方級高官、領導班子成員甚至書記這樣的“一把手”就可以不進入試點，而只能是地方中層干部和基層干部可以，這在邏輯上也講不通。例如阿勒泰是一個地級市，在他們那里的實踐就可以推行到一些縣市甚至所有縣市的主要領導，或者有某個縣的書記或縣長能帶頭公開，這都是不可小視的突破。這項制度要能在全國推行得深入和快速，顯然需要來自高層的大力支持甚至是率先垂范。個人認為，最終的財產申報制度一定要向上擴展，直到黨和國家的最高領導人。

官員財產公示實際就是官員跟自己“革命”。我對當前阿爾泰等地的嘗試是持支持態度的。但我也注意到，當地一些高級別的官員并未在公布之列。這種情況讓我不禁有些擔心，官員財產公示是否會變成只針對較低級別官員，“只打蒼蠅，不打老虎”的制度。在地級市的推行尚如此艱難，如向更大范圍、更高級別推行將面臨怎樣的難度？個人認為，如無特殊因素，官員財產公示制度最多執行到廳局級別。

——某局級干部

各級各類官員究竟有多少財產，有多少人有非法財產，誰心里都沒有數，心里沒有數就可能產生顧慮，擔心公布出來會影響社會穩定。其次，對財產公示持反對態度的官員，有的可能家庭財產較多，盡管財產來源合法，但不愿“露富”；有的則是其家庭財產中有較多，甚至大量來源不明或來源非法的部分。這些官員自然會通過各種渠道，編造包括“條件不成熟論”在內的各種理由阻止官員財產公示制度的出臺。

——北京大學公法研究中心主任姜明安

官員財產公示制度要求公務員群體犧牲一定的個人“隱私”，但作為一名公務員，我很支持也很愿意這么做。因為國家運行需要有“陽光”，這是社會進步的方向。我建議，還應當擴大申報義務人的范圍，包括與公共資源支配權、管理權相關聯的國有企業、公益組織的負責人。另外，財產申報官員應當突破現有規定的思維，不局限于一定的官員級別。

——民政部民間組織管理局公務員

鑒于當前反腐敗的嚴峻形勢，不搞官員財產公示，后果大家都一清二楚。但就以目前的社會制度基礎和各方面的阻力來看，《官員財產公示法》的制定難度很大，比之漢、唐、清等朝的削藩，雖無過之卻也相差不了多少。但官員財產公示到底有沒有好的方案？答案是肯定的。世間許多問題不是解決不了，而是沒有找到好的方法。個人認為，按照級別劃分出具體公示時間表，分階段進行較為妥當。

——強國論壇網友“身處廟堂之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