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只新皮鞋

雪在凌晨三點停了，下得不多不少，剛好能夠讓行人留下清晰的足跡又分辨不出腳印的深淺。

凌晨六點，掃雪的清潔女工在馬路邊的一塊草坪中央發現了一具年輕女性的尸體。死者右太陽穴近距離受槍擊，作為兇器的手槍就握在她的右手上。這是一樁自殺事件，還是一起謀殺案?接到報警的警察開始了嚴密的調查。

第二天中午，在與那塊草坪相鄰的一個小山包上，十四歲的小女孩發現了她要找的人。

“我就知道在這里會找到你的！”她興奮地搓著凍紅了的小手，“兇手在犯案以后總喜歡再次來到現場觀看，而從這個小山包上可以將那塊草坪一覽無余，是最好的觀察地點，不是嗎?兇手先生。”

那個被稱為“兇手先生”的人有點驚訝地把臉轉向她——這張臉雖然年輕，卻也寫滿了世間的艱辛。

“我爸爸是當地警局最厲害的警察，而我常常偷看爸爸帶回家的案卷和一些調查報告，所以我知道很多案件的調查情況，包括昨天的案件。”她頗為得意地撅起紅嘟嘟的嘴唇，那是她習慣的撒嬌動作。

調查此案的警察叔叔們分為兩派，一派認為是自殺，因為死者頭部近距離中槍，通過對子彈的分析，兇器確為死者手中手槍所發。但我爸爸認為是他殺。原因可多了。首先死亡時間確認為四點到五點之間，一個年輕女性在這個時間到這種地點自殺，實在太不符合常理了。其次，在尸體解剖時，在胃中發現了少量還未消化的安眠藥。所以他們懷疑是兇手先用藥物麻醉她，然后再將仍在昏迷中的她帶到此處，讓她右手握槍對自己頭部開槍，這種手法在電視中很常見。我爸爸甚至連嫌疑犯都圈定了，就是身為她男友的你——她死的時候還穿著三天前你送她的新皮鞋呢！哦，對了！我剛才說錯了，你只是她的前任男友，你們在一個月前就徹底分手了，她還在日記中說無論如何都不肯原諒你呢！你也曾對外宣言要報復她。警察叔叔懷疑這次分手就是你的殺人動機。”

他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小女孩繼續說著，一雙充滿稚氣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我爸爸找來了你的檔案，上面不僅有你的照片，連你的職業以前是鞋匠，現在是皮鞋批發商都記得一清二楚，所以我今天才能如此輕易地找到你。”

那個年輕人苦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彎下腰對小女孩解釋道：“叔叔才不是什么‘兇手先生，你爸也不是這樣認為的。你想一想，若你爸爸這么肯定叔叔是兇手，他還會放著叔叔不逮捕嗎?叔叔今天來，只是想向死去的阿姨表示哀悼的。”

“哼!”小女孩氣呼呼地鼓起臉頰，”那是我爸爸沒我聰明，他在一個問題上卡住了。因為阿姨死之前雪就停了。而整個草坪上只有阿姨從公路走到草坪中間的一行腳印(而公路上腳印亂七八糟，分辨不出誰是誰的腳印)。爸爸說，腳印都間隔得很開，不存在將來去兩行偽裝成一行腳印的可能性；腳印也沒有重疊的痕跡，不可能回來時踩著去時的腳印。至于什么踩高蹺等等，因為兇手要將死者扛到草坪中央，再加上是在很滑的雪地上行走，所以更不可能。因為爸爸解不開你是怎樣將阿姨送到草坪中央而只留下一行腳印的謎題，所以遲遲下不了決心申請逮捕令。”

“哈哈！”那人有點得意地笑道，“你剛才說你比爸爸聰明，莫非你解開了這個謎題?”“那當然，”小女孩一甩頭發，擺出動畫片里偵探常見的造型動作，“因為我以金田一爺爺的名義發誓一定要找到兇手，再加上我堅信真相只有一個，終于讓我在今天早上找到整個事件中最不可思議的一點。一切謎題都解開了，兇手就在我們中間。兇手就是你！”

被指證為兇手的叔叔有點哭笑不得地望著眼前的小妹妹。小女孩得意地說：“呵呵！怕了吧?整個事件最不可思議的地方是你們一個月前就徹底分手了，你還揚言要殺死她，但為什么三天前你卻突然送她新皮鞋，并且她收下了還穿在腳上?這是最不合常理的地方，但卻是整個事件的突破口。”

“三天前，你送她一雙新皮鞋，她也許收下了；也許沒有，這不是關鍵。昨天凌晨，你用藥將阿姨麻醉，將她移到這里的公路上，應該是用的你運貨的車子。阿姨在草地上一共留下了三十二個腳印。你為了設計她自殺的假象，把新皮鞋帶來了，但不是一雙，而是同樣款式的新皮鞋十七雙，一共三十四只。你不是皮鞋批發商嗎?這一點很容易做到。除去你給阿姨腳上穿的那一雙外，另外三十二只新皮鞋，你將每一雙鞋，前后分開擺出一大步的距離，然后以這兩只鞋為支柱釘上一塊木板，形成一個小凳子。這樣的準備工作在謀殺前就準備好了。將這樣的凳子往雪地上一放，留下的印子正是兩個向前的足跡。你站在放好的小凳的木板上放下另一個小凳，一個凳子一個凳子地將木板上的路延伸到草坪中央；丟尸體時，你就走在凳子上。你走回時，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個小凳收回而不弄亂雪地上的腳印。因為是同樣款式的新鞋子，留下的腳印應基本一致，只要位置擺得好，三十二只新皮鞋做的十六個小凳便成了你走到草坪中央殺死阿姨后返回而只留下一行阿姨足跡的道路。”“但你說的疑點并不可疑呢！”他苦笑著解釋道，“你想過沒有，我之所以送阿姨鞋子，是因為我對這次分手深深的后悔，所以想表達自己的歉意罷了！而阿姨收下鞋子正是她原諒我的表現。這不但不可疑，反而證明了我沒有殺人的動機呢!”

“這個?這個……”小女孩漲紅了臉，“你們大人的事我不懂，不過，我所想的方法，是切實可行的，也能解除我父親的迷惑。這樣他就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對你的調查上，從案件中的槍支和其他線索中一定可以找出斷定你是兇手的證據。”

“是啊!這個制造腳印的方法只能瞞得了一時，真相總有被揭露的一天。”那個男子突然嘆了一聲，“我的確是殺了阿姨，并且還是用你所推理出的方法丟置尸體，而且我做的比你想的還好。我把每只新皮鞋的鞋面都去掉了，只剩鞋底，這樣木板釘上去比較穩定。我以前不是個鞋匠嗎?我用以前的本領，對那三十四只新皮鞋的鞋底進行加工，使細微的地方都相同，我自信沒有人能發現那三十四只腳印實際上是由三十四只不同的新皮鞋留下的，可還是……沒有用。”

“你干嗎把這些都告訴我呢?這樣對你很不利哦！”小女孩不解地問。“我已經不在乎了!”那年輕人苦笑了一聲，“其實我早就決定去自首。我來這里只是想……只是想……可是她再也活不過來了！”他突然哭了起來。小女孩頗為同情地看著這個年齡比她大兩倍多的人，覺得盡管他殺了人，可還是一個比較善良的人，”看來學金田一來勸兇手自首這件事果然是對的。”

十分鐘后，那個年輕人把小女孩的尸體埋在了還沒化完的積雪下，又找了很多枯樹枝蓋在上面，心想這次尸體恐怕得要個十天八天才能發現了。

“唉!”他習慣性地嘆了口氣，心想本來還以為這個制造腳印的方法能讓他逃脫法律的制裁，沒想到第二天就被一個小女孩給破解了，看來還是不能抱有僥幸心理，應該趁著小女孩的警察爸爸還在困惑的時候，或是因為發現女兒失蹤而亂成一團時，早早開溜才對。不過，現在的少年兒童們是不是《神探柯南》等亂七八糟的動畫片看多了，居然幼稚到以為兇手都是好人，只要犯罪手法被揭穿就會乖乖認罪，痛哭流涕。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唉！我也不喜歡殺人，可是你自己撞到我刀口上來了，也怨不得我了。

（摘自《大家故事》）

（責編：云妮）